答:“可靠,這是來自於我們潛伏在天水的一位間諜黑帝。”而負責隴西事務的馬信立刻做了補充:“黑帝是我們最優秀的間諜之一,他提供的東西,無論是硬情報還是軟情報,質量都相當的高,分析也很精準。”
“如果我處在他的位置上,也會得出和他一樣的結論。”狐忠慢條斯理地說,同時習慣性地用右手捏了捏鼻樑,這是長時間用眼過度所產生的後遺症。
“既然來源是可靠的,那就是說魏國將會派遣一批間諜潛入我國偷竊弩機技術……”姚柚用手指慢慢地敲著案几的桌面,在狹窄的石室裡發出渾濁的咚咚聲。這可不是個好訊息。
馮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馬鈞的調令是在二月十日,冀城軍器作坊建設的啟動不會遲於一月二十日。考慮到魏國驛馬的文書傳送速度和關中隴西之間的地理距離,那麼整個偷竊計劃應該是在一月十日左右啟動的。”
“那豈不是說……”陰輯不安地將身體前傾。
“是的,那名,或者那批魏國的間諜恐怕已經潛入我國,並且開始活動了。”馮膺停頓了一下,還加了一句:“如果我們運氣不夠好,也許他們已經得手,正在返回天水的路上也說不定。”
馮膺侃侃而談,他有意將局勢估計的比實際嚴重。於是屋子裡的人立刻都把視線集中在負責反間諜工作的荀詡身上。
荀詡撓了撓頭,放下手中的謄本說道:“我覺得不可能,我們靖安司在漢中的監控相當嚴厲。而且負責製作弩機的工匠以及弩機圖紙全部都在軍方嚴密控制之下。魏國的間諜即使一月中旬就從鄴城出發,以最快速度到達南鄭也已經是二月下旬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想站穩腳跟都很難,遑論突破我們的保護去竊取弩機技術了。”
“那你的意見是?”姚柚眯起眼睛看了看馮膺的表情,轉向荀詡問道。
“我的判斷是,魏國的間諜應該是剛剛進入我國境內,正處於立足未穩的階段。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趁這個機會把他或者他們揪出來。”荀詡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把目光投向陰輯與馬信,“如果你們在隴西的人能深入魏軍內部探明這個計劃的細節……”
“不要開玩笑了!”陰輯不滿地打斷荀詡的話。“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名貴重的間諜,這是無法彌補的損失。不能讓我的人去冒這個險,萬一有什麼閃失,隴西地區可就變成我軍的情報盲區了。”
荀詡還想再爭辯,陰輯點點他的腦袋,用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道:
“不要忘記三郡吶。”
與會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郡在語法上只是一個普通的數量詞與行政區量詞,但對於司聞曹的人來說這兩個字還意味著更多的東西。一年之前,諸葛丞相第一次對魏國發動了軍事進攻。當時司聞曹的主管是參軍馬謖。在軍事進攻之前,司聞曹就在情報戰中取得了大捷,經過縝密細緻的秘密工作,他們成功地策反了魏國三個郡的太守,並透過假情報讓曹軍的主力軍團開赴了斜谷,讓整個戰局為之一變。原本屬於魏國境內的隴西地區在一夜之間就成為了蜀軍的主場。
諷刺的是,當正式戰役打響後,卻正是馬謖導致了整個北伐戰役的崩潰。這一次並不只是軍事行動的失敗,也是蜀國情報網的毀滅。三郡反正的時候,馬謖出於炫耀或是急於求成的心態,一反情報工作低調的鐵律,命令當地情報人員明目張膽地高調行事,而且動員規模十分巨大,用一位已經退下來的前情報人員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一次秘密情報人員搞的公開武裝遊行。”
這一舉措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它確實向策反物件展現出了蜀軍的實力,迫使他們做出了選擇。但當軍事失敗的時候,這些跑到陽光下活躍的人來不及退回到黑暗中,許多人被捕,並在獄中死去;也有不少人叛變到魏國那邊,這進一步加深了蜀國的損失,因為這些級別很高的叛變者掌握著不少重要情報——但能對這些被拋棄的人苛求什麼?——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及時撤退回了漢中。
這個損失十分巨大,一直到現在,司聞曹在隴西地區的情報能力也沒能恢復到戰前的水準。
因此,三郡對於司聞曹來說,既是榮耀的勳績,也是苦澀的回憶。這個事件並不會在人們嘴邊掛著,可每一個司聞曹的人都把它當做一種刻骨銘心的經驗。
“說的不錯,這個險我們不能冒。”
姚柚做了結論,於是荀詡悻悻地閉上嘴。議事室裡的人都陷入沉默中,這種沉默最終被狐忠打破,他抖了抖手裡的紙,就像是平常在軍謀司分析情報一樣慢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