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弼曾經與狐忠接觸過。身為軍謀司的前任從事,狐忠在禮節上得為新任司丞道賀。於是杜弼被狐忠邀請去吃了一頓飯,暢談了一夜。杜弼回來以後對荀詡表示,如果狐忠是燭龍的話,那他幾乎可以說是全無破綻——至少杜弼沒有覺察到任何可疑的跡象。
荀詡聽到以後,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也曾經跟成蕃的一個朋友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結果除了一大堆醋罈子成夫人的花邊新聞以外也一無所獲。
在一次例行會議上,裴緒提出了這樣的疑問:“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徐永其實是一個偽裝的間諜,是魏國故意派來提供假情報給我們,企圖以此來使我軍高層陷入內亂?”
“那徐永本人呢?如果他的目的達到,我們也就會發現他的謊言。”
“他也許是個死士。
“坦率地說,這是我最希望見到的結果。”荀詡回答。這樣一來無論狐忠還是成蕃就都是清白的了。他看看杜弼。後者搖了搖頭,表示對他的輕率發言有些不滿。一名優秀的內務人員不該有這種先入為主的念頭。
“不要因為你的人際關係而導致無謂的偏見。徐永已經被證明過是可信的了。”
“我知道,我只是說這是最希望見到的結果,可沒說這是最讓人信服的結果。”
杜弼這才露出一絲笑意,短短几天功夫,他已經把自己的角色從間諜順利轉成了軍謀司司丞,而且做的要比前任要好的多。
在這一段時間裡,荀詡的主要工作就是調來狐忠與成蕃的履歷逐一審閱,看其中是否有存在可懷疑之處。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荀詡與他們認識已久,回顧這些履歷等於是在回顧與他們的友情發展史,這總讓荀詡感覺到心痛。他不得不強迫自己用完全客觀的第三者眼光去審視,經常搞得精疲力盡。
狐忠今年三十五歲,生於漢建安元年,籍貫是巴西閬中,父母皆為平民。建安十八年,他在雒城擔任劉璋之子劉循的近侍書吏,恰好趕上了劉備入川攻打雒城。等到次年雒城被攻破以後,狐忠隨一大批低階幕僚投降,被收編入時任荊州從事的馬謖麾下。建興三年諸葛亮南征,馬謖受命將舊情報機構“軍情督館”改組為“司聞曹”,補充了大量人才,其中就有狐忠。狐忠首先擔任的職務是司聞曹軍謀司的成都留守。兩年後,丞相府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了漢中,於是狐忠隨同整個司聞副曹也來到了南鄭,後因表現優異而逐漸升任到軍謀司從事;建興八年,中都護李平進駐南鄭,狐忠被丞相府抽調去擔任李平參軍一職至今。
成蕃今年四十一歲,生於漢初平元年,籍貫是巴郡江州,出身是當地大族。建安十年他擔任劉璋部下梓潼令王連的親兵伍長,歷任曲長、屯長。建安十八年劉備入川時,王連閉城堅守不出,當時成蕃擔任的是梓潼城西門城尉。益州平定以後,成蕃則一直以王連部曲身份隨侍其左右。建安二年王連病卒,其丞相長史的職務被向朗接替,成蕃也被分配到向朗手下任裨將軍。建興五年,丞相府遷往漢中,成蕃隨同向朗來到南鄭;建興六年,向郎因為包庇馬謖逃亡被貶回成都,成蕃也被株連,降職為南鄭戍城尉;建興八年,中都護李平進駐南鄭,成蕃被丞相府抽調去擔任李平督軍一職至今。
核對這兩份簡歷花掉了荀詡整整一天時間。看完以後,荀詡覺察這兩個人的履歷有兩個共同點:他們都是益州人;而且都曾經在劉璋的手下任職,並以降人身份歸附昭烈皇帝劉備。
荀詡知道,雖然如今蜀漢官僚機構內部並無顯著的地域偏見,但“前劉璋降官”和“昭烈舊部屬”的官員之間總有那麼點隔閡,這種隔閡甚至有時候會影響到人際關係和升遷仕途。李平(嚴)儘管是南陽人,但他是以劉璋的護軍身份投降的劉備,對同為劉璋舊部的益州人應該更有親近感。
還有一件事始終讓荀詡覺得很奇怪,那就是狐忠與成蕃調任為李平幕僚的理由。檔案上只是簡單地寫著“補闕”,不能說明什麼。根據徐永的供詞,郭剛在得知李平調入漢中以後就立刻讓“燭龍”接近李平,配合鄧先進行疏浚工作。換句話說,如果他們其中之一是燭龍的話,那麼一定曾經主動要求——最起碼錶現出過姿態——調去李平身邊充當幕僚。
他按照這個想法去調查了一番,結果一無所獲。至少在官方文書上,狐忠與成蕃都是被動接受調令,沒有表現出任何主觀意願,看上去好像是被隨意挑選出來的一樣。
“不行,我得去丞相府核實一下。”
荀詡想到這裡,忽的站起身來。他手裡的人事檔案只是抄本,所以只有文字紀錄而無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