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野將眼罩推換到另一邊,遮著的那隻眼睛並沒瞎,戴眼罩只是他的個人愛好。他臉上是種要殺人的表情,四道風也沒了好臉:“別瞎指,我今天氣不順。”
李六野哼一聲:“你剛到手的傢伙,沒裝子彈。”
四道風蹙了蹙眉:“你是真想崩了我,還是以為我真會崩了你?”
李六野頗有些沒趣,把槍收了。可總得要找回些面子,他瞪著四道風道:“你得回來,大阿爺想你回來。”
“叔叔要想我回來,自己會跟我說。現在幫裡事是你管,可不帶管我的家事。”四道風衝古爍招了招手,打算離開。
“你那兩杆槍不管用!就這幾天,鬼子就能佔了沽寧!”
“你怎麼知道?”四道風有點詫異。
李六野瞪他一眼將頭轉開,有些後悔說得太多。
四道風不依不饒:“我知道,你急著舔小鬼子屁股。”
李六野陰惻惻看著他,眼看又要動手,古爍忙不迭把四道風拖開,一邊跟李六野點頭哈腰,一邊小聲地對四道風說:“你知道他換眼罩就想殺人,還惹他做什麼?”
四道風又意猶未盡地對李六野拍拍屁股,李六野氣得眼珠都快射了出來,古爍又給他鞠了個過膝的大躬,拉著四道風急急離開。街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經過白天的一通廝殺,晚上的沽寧寂靜得過分,長明燈和招魂幡幾乎遍佈了每一條空蕩蕩的街道。
守備軍士兵在每一處主要通道壘上沙袋工事,看起來戒備森嚴。一隻毽子被那些穿著布鞋的腳踐踏,一個小男孩從門縫偷看那隻毽子,他白天玩耍的地方將成為戰場。
士兵們將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抬開。男孩茫然地看著,直到那血淋淋的屍體被夜色淹沒。
小男孩被拖進去,唐真姣好的面容在門裡閃了一下,門關上,唐真拉著弟弟上二樓的樓梯。
唐真家住在南方常見的那種幾戶同居的狹小木樓,一條狹窄幽暗的通道連著樓上住家的房門,通道盡頭一扇年久失修的上閂木門把他們與街道隔開。通道的另一頭是道窄而陡的樓梯,那上去便是唐真的家。
唐真把弟弟拖到床邊,讓他坐在床上給他脫鞋:“小弟,這些天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姐姐,街上為什麼那麼多死人?”
唐真苦笑著讓弟弟躺在床上,她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孩子說這種事情,儘管她自己比一個孩子也大不了多少。
唐真的父親在另一張床上的蚊帳裡咳嗽:“小真呵,把水拿給我。”
唐真穿過擁擠的房間,從陳舊的傢俱就看得出來,她們家不寬裕,她在蚊帳邊站定,給蚊帳後的父親喂水。父親喝了兩口停下來問她:“今天街上是不是又在打槍打炮的?”
“沒有。樓下店子開張,放鞭炮來著。”
“你二舅那天來說又要打仗了,這次是什麼鬼子。”
“爸你別聽他,喝點酒就愛瞎說。”
“他說今晚上來陪我說話,也沒來。”
唐真怔了一下,低身給父親把被角掖好。
“明天上課嗎?”
“上課。”
“好好上課,家裡這點存錢夠你把學上完的,等我腿腳好了……”
“爸,沒事。不等存錢用完我就能工作,可以幫你養腿腳。”
蚊帳裡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唐真轉身離開。她回到自己的桌邊,桌在窗前,她關上窗,又攤開桌上的課本,她的筆在白紙面上抖動著,許久沒能寫下一個字。屋裡屋外,一片寂靜,連敢亮燈的人家也寥寥無幾,整個沽寧像一座死城。
羅非煙的二胡聲在寂靜的夜裡隱隱傳來,是一曲《雨打芭蕉》,在這樣的晚上聽來像是哭訴。
濤聲依稀,二胡聲在這裡也聽得見。四道風在沙灘上坐下,聽著隱隱的二胡聲,開始給剛拿到的自來得裝彈。
“又拿上槍了……你一定要去找鬼子?”古爍看看自己的勃朗寧,他對這對槍有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們會來。”
“來了就打?”
“我打,你可以不管。我啥事不管,大風的事不能不管。你要管的事多,孩子老婆,行裡的兄弟還要你照顧。”
“你把我當什麼?”古爍瞪眼。
“當老三。”
古爍沉默,他從懷裡拿出個布包遞過去,那是一隻燒雞和一瓶酒。四道風擰開蓋喝了一口。
古爍苦笑:“今天我輸了晚飯,本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