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胡人再度發動進攻。有幸在那場戰役中活下來的人永遠記得,那天午後的陽光很燦爛,血從身體裡濺出來後,血珠在空中折射出寶紅色的光芒,搖曳如往生河畔的彼岸花。那花後來將傍晚的天空染成無比絢爛的緋紅,最後一縷夕陽將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斜長無比,如同剛從煉獄爬出來的鬼魅,胡人的鐵蹄便是在此時,踏著一路屍首和彼岸花鋪成的豔麗血路進了城……臘月十六,丑時三刻,一隊輕騎藉著暗色的掩護駛向邊關,卻在離城門數百米的地方停下。地上尚未化完的積雪吞沒了馬蹄聲,似乎將其他一切的嘈雜也都吸收吞沒。到處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好像……一座死城。陸戟打了個手勢翻身下馬,身後的人也都跟著下馬,所有人的動作都很統一,沒有一個人出錯,連馬兒都沒有胡亂嘶鳴。陸戟再度打眼往城樓上看了看,象徵著遠昭國的那面旗幟沒有了。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他們還是來晚了,城破了!陸戟心中砸來一片沉痛,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對身後的人命令:&ldo;所有人進城以後分開行動,遇到胡人格殺勿論,城主府在城北方向,進城以後以城主府為中心靠攏,遇到脖子上有動物犬齒作為掛飾的儘量生擒!&rdo;&ldo;是!&rdo;陸戟在邊關待了很多年,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五年前忽可多攻城,帶走了顧漓,那是陸戟心中永遠的痛,後來他帶人在城中挖了一條暗道,那是給蘇湛準備的。如果有一天胡人大舉侵犯,他會讓蘇湛從那條暗道逃跑。去年蘇梨帶著蘇湛從邊關離開,走的就是那裡,那天晚上蘇梨以為所有人都睡著了,卻不知道他跟了他們一路,一直看著他們安全出了城才回來。當初挖這條暗道的人不多,出口就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好在陸戟帶的這些人都很善於隱藏身形,這樣近的距離都沒有被人發現。陸戟走在最前面,進去以後,順手在暗道旁邊摸了一下,摸到三根蠟燭,是蘇梨之前帶蘇湛走放在這裡的。陸戟心頭軟了下,說不清是為了什麼。&ldo;右手邊還有兩根蠟燭,走在中間和最後面的人各自拿一根。&rdo;陸戟說著摸出火摺子把蠟燭點上。細微的火苗將漆黑的地道照亮,後面的人依次有序的將他的話往後傳。地道不長,走了約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盡頭。地道的在城北軍營的伙頭兵營帳,離城主府還比較遠,且可能比較棘手的是,忽可多已經將大軍駐紮到了軍營裡。陸戟站在盡頭衝後面的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稍安勿躁,又用手在出口處的板磚上摸了摸,磚是涼的,這個點,伙頭兵還沒有起來做飯。陸戟看了下剩下的蠟燭長度,估計時間應該快到寅時,還有兩個多時辰天才會亮,這個時候人是睡得最熟的。陸戟猶豫了一下,將蠟燭交給旁邊的人交代:&ldo;掩好口鼻,上面是灶臺,會有冷灰落下來!&rdo;眾人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陸戟撕下衣襬當面巾綁在自己臉上,小心翼翼的將磚石挪開,已經變冷的灰立刻落下來。陸戟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爬了出去。屋裡沒人,到處都靜悄悄的,所有人都還在熟睡中。陸戟朝裡面揮了揮手,後面的人立刻跟著爬出來,出來有十來個人以後,陸戟對其中兩人道:&ldo;你們先守在這裡,等所有人出來以後,把這裡恢復原狀,按照我剛剛說的,所有人分開行動!&rdo;眾人點點頭,各自順著房梁而上,迅速沒入黑暗之中。陸戟沒急著走,先用缸裡的水洗了下臉,剛剛他沒敢完全閉眼,怕有什麼意外不能及時做出反應,眼裡進了點灰。缸裡的水冷得刺骨,眼睛很快恢復清明,他正準備走,目光忽的一頓,伸手往水裡一撈。嘩啦一聲,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兒被逮了出來。然而小孩兒不哭不鬧,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捏著鼻子,驚恐地看著外面。孩子已經死了,身體都僵了。不知道是誰把他藏在這裡,也不知道他曾經歷了什麼。陸戟拎著那個孩子,一隻手臂全溼,水好像順著手臂一直淌進了他心底,然後冷凝成冰渣。如果這個孩子知道這裡有一條地道的話,如果找個孩子能躲進地道,而不是躲進水缸裡,也許他還能活下去!後面鑽出來的人全都安靜的看著陸戟,陸戟輕輕抱了一下那個孩子,低聲說了一句:&ldo;對不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