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歲的蘇梨仰頭認真問,楚懷安抓著她的手緊了緊:&ldo;我怕你什麼都不說,卻在心裡偷偷藏了滿腔的委屈。&rdo;她不哭不鬧,甚至不撒嬌,沒有一點孩子氣,早就習慣把所有的苦和痛默默扛在肩上。這樣的她,很容易被忽略,也容易被誤解為比當初更加堅強,但實際上是,現在的她更容易受傷。他已經讓她受了那麼多傷,怎麼可能再丟下她回到過去去佔有一個天真無邪的阿梨?她受的傷都是他給的,該還的債,他也不可能透過什麼捷徑一筆勾銷。這般想著,楚懷安的意志更加堅定,眼前的白霧漸漸消散,逍遙侯府的輪廓在他眼中顯現,然後他看見正費力從院牆上往下翻的蘇梨。她才十五歲,經歷了名聲盡毀,還要被家人沉塘的變故,身上那股子自信和銳氣早就被消磨乾淨。侯府的院牆很高,她是第一次爬牆,站在牆頭很害怕,可下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會接住她。楚懷安站在牆角,眼睜睜的看見她閉著眼躍下,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那一定很疼。楚懷安想,蘇梨卻一聲沒吭,咬著牙爬起來,一瘸一拐的朝主院走去。她來過侯府不少次,知道他的院子在哪兒。楚懷安陪著蘇梨一起往主院走,她摔得很重,額頭疼得冒出細密的冷汗,貝齒咬得紅唇發白,本就紅撲撲的眼眶又蓄滿淚光,卻固執的不肯掉下。楚懷安記得那天自己喝了很多酒,將院子裡的下人都趕了出去,所以蘇梨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就到了主院,進了他的房間。不出所料,他早就醉得一塌糊塗。蘇梨沒想到自己進屋以後面對的會是這樣的場景,愣了片刻之後,她想辦法打了水來將他潑醒。楚懷安看見醉意深重的自己將蘇梨壓在身下,覆在她唇上輾轉,嘴裡喚著的卻一直是蘇挽月的名字。蘇梨有片刻的意亂情迷,不過很快清醒過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將他推開,她大聲地說自己是被人陷害的,有人模仿他的字跡將她騙出了城,信是思竹給她的,她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件事和蘇挽月有很大的關係。那段時間整件事在她腦海裡早就過了千百遍,所以她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條理清晰,經得起推敲的,只要讓人一查,就能查出來龍去脈。可他醉得厲害,滿腦子都是蘇挽月嫁進了宮,正與楚凌昭行魚水之歡的畫面,根本聽不進去蘇梨的話。&ldo;你說月兒是壞人陷害你?&rdo;&ldo;侯爺不信我說的話?&rdo;蘇梨紅著眼問,聲音發著顫,已經被逼到了萬丈深淵,可他醉得神智不清,未曾看清她當時的處境。&ldo;小爺憑什麼要信你?&rdo;&ldo;出城相約的地方,只有侯爺與我知道,信是思竹親手給我的,思竹是長姐的親信,侯爺當夜若真的不曾約我出城,那定然是……&rdo;蘇梨試圖列舉出線索來證明點什麼,話還沒說完卻聽見他戲謔又嘲諷的聲音:&ldo;你都這樣了,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她?&rdo;蘇梨的聲音戛然而止,強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順著慘白的臉頰滑落,悄無聲息的砸在地上。&ldo;侯爺覺得我怎樣了?&rdo;&ldo;髒了!&rdo;他躺在床上毫不猶豫的回答,蘇梨的身子晃了晃,楚懷安無數次想扶住她,卻只能穿過她的身體,看著她失力的跌倒在地。&ldo;侯爺覺得我髒?&rdo;她似乎還不死心,他立刻如她所願補了一句:&ldo;髒死了!&rdo;簡單的三個字,終於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楚懷安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他不屬於這個時空,不能碰到蘇梨,卻能碰到自己。啪的一聲脆響,使了十成的力道,不怎麼疼,卻讓楚懷安找到了宣洩的渠道。看著蘇梨慘白的不停顫抖的唇,楚懷安又連給了自己幾巴掌。雖然之前已經從蘇梨口中知道當晚發生過什麼,卻遠遠沒有親眼看見受到的衝擊來得大。他不知道,原來那夜他說出來的話這樣傷人,更不知道那夜蘇梨是把他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想要死死抓住,卻被他一腳踹進了地獄。蘇梨在地上枯坐了許久,直到再流不出眼淚,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說完渾話,他早就趁著醉意呼呼大睡,許是怕他著涼,蘇梨還幫他蓋上了被子。有那麼一瞬,楚懷安以為蘇梨會拿出一把刀捅死自己,可最後蘇梨只是目光空洞的看著他低喃了一句:楚懷安,我不愛你了。明明那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明明蘇梨現在已經冠了楚姓,成了逍遙侯夫人,成了他的妻,在聽見這句話以後,楚懷安的心臟還是不可自抑的狠狠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