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女子磕得血肉模糊的臉上鑽出一個嫩綠的,豌豆大小的細芽。那芽很小,其實不大容易被看見,卻發著熒光,很容易就吸引了人的注意。細芽生長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抽發出細長的藤蔓和綠油油的葉子,藤蔓長到七八寸的時候,它開始結出花苞,花苞的葉子是血紅色的,一點點綻開,花瓣則是藍色,花蕊金黃,奇異的幽香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蘇梨下意識的屏氣。巫師停下唸咒,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過去。蘇梨遲疑了一下還是提燈走了過去,她走得不快,走到巫師身邊的時候,憋的那口氣已經用完了,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那股奇異的香氣還在,倒是沒有立刻讓人的身體產生什麼不良的反應。巫師沒有急著吩咐,周圍的胡人勇士開始齊聲高呼,聲音洪亮整齊,讓人心頭微微發顫,蘇梨依稀聽見忽可多、往生這樣的字眼。所以這些人以為今天的祭祀是為了祭奠忽可多的亡魂讓他往生嗎?那這些以人的血肉為土壤開出來的往生花全都只是巧合?&ldo;啊!&rdo;高高的祭臺上傳來慘叫,蘇梨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慘叫聲並未停下,反而越來越近,像是跪在祭臺上那些女子一個個在接力。片刻後,空氣中那股奇異的幽香被另外一種味道取代,跪得離地面最近的兩個女子的身體迅速坍塌,那花也耷拉著好像馬上就會枯萎。蘇梨這才發現在通往祭臺的臺階中間留了一條兩指寬的小槽,女子的身體塌下去以後,有黑色的液體順著小槽奔湧而下,匯聚到巫師所站的圓臺上,正好將圓臺上的往生花形狀填充起來。蘇梨凜然,突然不能直視手上那盞油燈,她終於明白之前巫師給她那一竹筒的燈油奇怪在哪裡了。那不是桐油也不是煤油,而是被往生花吸食了精血的屍油!蘇梨有點想吐,巫師朝蘇梨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眉心,蘇梨站在圓臺下方的臺階上,比巫師要矮三個臺階,她下意識的想避開,身體不知怎麼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巫師的手逼近。隔得越近,蘇梨漸漸能感受到眉心有一股灼燒感,像是有什麼和他的指尖形成共鳴,想要刺破肌膚衝出來。蘇梨眼前的景象也漸漸變換,不再是那兩座祭臺,而是之前看到的兩座高山,這一次,山就近在眼前,蘇梨甚至已經置身於山中。她看見山腳下有一個村落,村子裡的房屋建造得很奇怪,有點像苗疆的風格,每棟房子下面都用木樁撐起來,搭了一個空間存放木柴雜草。這些人統一穿著靛青色的衣服,衣服上繡著大朵大朵的往生花,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技巧,那花像活的,顏色和真的沒什麼區別,還發著幽藍的光芒。這些人各自生活著,並未發現蘇梨的存在。蘇梨在村裡轉了一陣,突然看見一個雅緻的竹屋,竹屋的門是大開著的,裡面坐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白衣,衣服上沒有往生花的圖案,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他沒有偏頭,徑直開口:&ldo;進來!&rdo;話落,蘇梨進了屋裡。男人偏頭看向她,他生得很好,神色雖然寡淡,眉宇之間卻自有一股正氣,並不讓人覺得害怕。你好。蘇梨想打招呼,卻沒能發出聲音。男人兀自將她打量了一番,最後落在她的眉心。&ldo;你可懂醫?&rdo;他問,蘇梨想說略懂皮毛,想起自己不能發聲以後,就點點頭再搖了搖頭。&ldo;可知你母親是何人?&rdo;蘇梨詫異,不明白他為什麼問自己的母親,不等她回答,男人抬手隔著虛空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又是片刻的刺痛,一粒晶瑩飽滿的血珠竟自空中緩緩飄向男子。男子盯著那血珠看了一會兒,眼底露出瞭然,不再說話,大手一揮,將血珠還給蘇梨。&ldo;你不屬於這裡,走吧!&rdo;男子低喝一聲,蘇梨眼前一黑,耳邊傳來破空之聲,然後身體像是被一股蠻力推了一下,迅速後仰倒下。失重感傳來,蘇梨睜開眼睛,看見巫師搶走油燈站在圓臺上,一支利箭正筆直的射向他。是誰?蘇梨分神想了一下,下一刻,腰肢被緊緊箍住,熟悉又陌生的雄性氣息湧入鼻尖。&ldo;抱緊我!&rdo;來人低沉的說了一句,聲音也不復當初的朗潤,裹著隱忍的沙啞,蘇梨卻沒有任何猶豫的抱住他的腰,下一刻,他以長槍為支柱,在地上一撐,藉著長槍的慣性騰空,穩穩落在不遠處的馬背上。好好地祭祀突然被打斷,胡人勇士都怒了,全部抽刀朝這邊衝過來,巫師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他拿開那盞油燈,將圓臺上的火點燃,兩股火苗立刻躥上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