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訊息她都不想活了,可念及肚子裡的孩子,又狠不下心。勾欄院的女子,個個都是得病死了的,死後用破草蓆一卷,丟到亂葬崗沒多久就爛了,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事?白牡丹是第一個知道她懷孕的人,她和白牡丹向來不對付,兩人因為誰長得好看這件事吵了大半輩子,遇見事了,卻也是這冤家,偷偷聯絡苑裡的姐妹,一個一個籌了錢幫她贖身。白牡丹出的最多,把這些年給女兒攢的假裝都給了她。她離開百花苑那日,出了錢的姐妹全都擠在門口勸她以後好好過日子,好好養身子,別被人欺負了,唯有白牡丹,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在平日那戲臺子上唱大戲,說她走了,自個兒就是百花苑頂頂好看的那朵花了!那時她沒想過,這一走,便是陰陽兩隔的世界。想到過往就是,七娘眼眶再度發熱,今天她哭得夠多了,好像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似的。她抬手擦擦眼淚,起身要回後院繼續給那群餓得嗷嗷待哺的猴孩子們做飯。&ldo;七娘。&rdo;蘇梨低聲輕喚,拿著花名冊的手鬆了又緊,平白浸出一掌心的汗:&ldo;她……我娘生得好看麼?&rdo;趙氏是主母,蘇梨從來都是喚的母親,對娘這個字眼還很生疏。七娘轉身看著她,在昏黃的燈光下,忽的一個旋身,以唱戲花旦的身段亮相,眉飛色舞:&ldo;比我這等美人勉強還要美上三分吧!&rdo;這是苑裡姑娘平日慣用的調侃打趣,鮮活又明動,蘇梨不由彎眸,虔誠的躬身行禮:&ldo;阿梨謝過七娘!&rdo;七娘斂了笑,直起身子撩開門簾往後院走去,末了只丟下一句:&ldo;走吧……&rdo;走吧。不知是說給蘇梨聽,還是說給那未散的冤魂聽。蘇梨又拜了兩拜,這才提步走出棺材鋪。已是後半夜,蘇梨在客棧敲了半天門,小二才打著哈欠提著油燈來開門,嘴裡不免嘀咕嘟囔:&ldo;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廚子都歇下了,熱水可沒了!&rdo;&ldo;有勞了!&rdo;蘇梨道謝,拿出幾個銅板丟給小二,見到錢,小二臉上帶了笑,趕走睡意樂道:&ldo;姑娘快些上樓休息吧,右手邊第一間房便是。&rdo;一路上了樓,小二把客棧大門重新拴上,屋裡又恢復寧靜。蘇梨進了屋沒有點燈,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藉著清幽的月光讀著花名冊上的內容。冊子是從五年前開始記的,每一頁頁頭都有年份,一開始只有零零散散一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記錄,後來上面漸漸有了京都官員的名字,京兆尹,吏部侍郎,兵部侍郎,甚至是……蘇良行!蘇梨越看越心驚,三年前先帝薨逝,新帝繼位,這李勇竟幾乎把文武百官都打點了一遍!難怪這些年他在隴西縣為非作歹毫無建樹,不僅無人告發,還有升遷之喜!可隴西縣也不是什麼物產豐饒的大縣,李勇就算搜刮了些錢財,哪裡能上上下下做這麼多疏通?他哪兒來的錢?蘇梨詫異,再往後翻,冊子上沒了名字,只有事項。遠昭國雪歷年春初,秘密採購鐵礦石十車,僱商隊以遊商為名入城,此後每兩月採購一次。遠昭國雪歷年春末,送十名重刑犯入城,對外宣稱牢中突發瘟疫,已病亡。遠昭國雪澤年夏,秘密採購十桶桐油,藏於酒罈之中入城……冊子上不曾寫這些東西都送往了何處,可一看見桐油二字,蘇梨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被炸燬的昭安樓。如果這冊子上的東西李勇都送到了昭安樓,那安無憂想做什麼已經昭然若揭了!難怪那夜安無憂不惜炸燬昭安樓也不讓蘇梨順著那地爐檢視,恐怕是那底下藏著的東西,根本來不及被轉移,只能出此下策堵了蘇梨的去路!安無憂讓李勇採購了許多鐵礦,又秘密送重刑犯進城,恐怕是以昭安樓為庇護,在地下秘密弄了個練兵庫!茶樓白日生意紅火,說書的先生還有銅鑼助興渲染氣氛,聽眾越發得趣,那地下的兵器鍛造聲也能由此被遮掩,夜裡各家各戶都安靜下來,底下的人自然也都跟著歇息,難怪夜裡那庫房的地磚是涼的。蘇梨看得心跳狂亂,將花名冊往懷裡一揣,去隔壁敲了孫捕頭的門。孫捕頭一直等著她還沒睡,幾乎是一聽見敲門聲就把門開啟,許是白日受了驚嚇,李公子這個草包也還沒睡,見蘇梨進來就要哼哧開口,蘇梨直接上前一腳把人踹暈。&ldo;蘇姑娘,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是發生什麼事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