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嫵媚由經年的積累刻在骨子裡,哪怕用粗布麻衣也遮擋不住。心念微動,蘇梨低聲開口:&ldo;七娘方才神色有異,可是阿梨說錯了什麼話,戳中了七娘的傷心事?&rdo;&ldo;辣椒嗆得難受,沒什麼好傷心的。&rdo;七娘爽利的說,抓起圍裙擦了擦眼角,眼眶有些發紅,反倒有些欲蓋迷彰,蘇梨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試探著問:&ldo;七娘在百花苑可有什麼熟識的人?&rdo;&ldo;哪兒來的熟識的人,我與那群賤蹄子可不一樣!&rdo;七娘怒嗔,嘴上越是嫌棄,眼眶卻越是紅得厲害。若真的不曾相熟相識,怎會一提起就險些掉下淚來?蘇梨心中有了計量,並未再揪著追問,兩人走到百花苑,幾個孩子已經把十幾具焦屍全部搬到板車上,幾個人在前面拉,幾個在後面推,還有兩個抱著紙錢和香燭在旁邊加油打氣好不熱鬧。&ldo;小兔崽子!一個個還玩上了,給老孃滾!&rdo;七娘罵著上前搶過纖繩套在自己身上,一把將前面幾個孩子推開,十幾具焦屍也還有些重,七娘被壓彎了腰,蘇梨忙上前幫她分擔了一半重量,那幾個孩子又跑到後面幫忙推車,如此一來倒也並不十分重。板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車軲轆在青石地磚上咕嚕嚕滾著,後面小孩兒灑了紙錢賣力的哭起來。聽見哭聲,七娘低低啐了一口,眼角終是忍不住墜下一滴淚來,蘇梨偏頭假裝沒有看見,過了一會兒忽聽得七娘問了一句:&ldo;姑娘這臉如何傷的?&rdo;&ldo;不小心炸傷的。&rdo;蘇梨刻意說了炸傷,她臉上的傷疤還很新,而遠昭國所有人都知道,不久前天雷才劈了昭安樓,昭安樓的庫房還塌了。&ldo;姑娘此行而來與此事有關?&rdo;&ldo;是。&rdo;&ldo;百花苑被燒,無一人倖免,也……與此事有關?&rdo;說到最後,七娘哽咽了一下,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她既主動提起,蘇梨也不再遮掩,坦白回答:&ldo;是,百花苑裡有位叫白牡丹的姑娘,她手上有一樣很重要的花名冊,此次百花苑的橫禍,就是因為那份花名冊,七娘可知那份花名冊的下落?&rdo;七娘從未離開過隴西縣,見過最狠毒的人不過是那黑心的縣太爺李勇,她無法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一個冊子,比十幾條人命都重要。她呆呆的看著蘇梨,眼底迅速溢滿眼淚,眼淚失控奔湧的那一刻,她失聲破口大罵:&ldo;姓白的賤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遲早要闖出禍來,五年前你怎麼不死在外面算了!&rdo;她罵的約莫是那叫白牡丹的女子,語氣是當真發了狠,淚卻也流得實打實,蘇梨一時分不清她是真的恨那女子還是關係太好才會如此。&ldo;七娘可知那花名冊現在何處?&rdo;蘇梨再度追問,七娘罵得正痛快,聞聲淚眼朦朧的瞪了蘇梨一眼:&ldo;人都死絕了,鬼曉得那鬼東西在什麼地方!&rdo;七娘這話明顯是在賭氣,她的情緒太激動了,不是問話的時候,蘇梨抿唇沒再說話。一行人很快出了城,到亂葬崗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輪明月斜斜的掛在天邊,已是春季,夜空卻還是看不見幾顆星。板車一停下,幾個小孩兒便熟練的抽出隨身攜帶的鏟子開始刨坑,顯然對幹這種事已經有經驗了。不過孩子力氣終究不比大人,蘇梨和七娘各自從一個小孩兒手裡拿了一把鐵鏟利落的挖起坑來。蘇梨本想一人挖一個坑的,可七娘嫌麻煩,說這些死鬼喜歡熱鬧,埋一個坑正好,蘇梨也沒堅持,和七娘一起挖了一個一臂寬,兩臂長、半人高的坑。坑挖完以後,也沒個講究,幾個小孩兒七手八腳的把焦屍抬著丟進坑裡,有幾具燒得只剩骨頭的丟下去還會喀吧作響。屍體丟下去以後七娘開始填土,幾個小孩兒點了香燭把一路上沒丟完的紙錢燒完,然後排隊磕頭。等最後一個孩子磕完,墳也差不多埋好了。七娘往墳頭壓了塊石頭,衝蘇梨抬抬下巴:&ldo;姑娘,你也去磕三個頭&rdo;這要求很是突兀,非親非故,蘇梨幫這些人收屍已是十分仗義,哪兒還有叫她向素不相識的人磕頭的道理?&ldo;七娘,我……&rdo;蘇梨剛想說話,被七娘一句話打斷:&ldo;姑娘磕完頭,我就告訴你那冊子在哪兒。&rdo;這個條件相當誘人,可蘇梨心裡沒有絲毫欣喜,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自己從未見過的生母,據說因為身份低賤,在生下她以後,就被趙氏賣進了勾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