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腦子陡然清醒,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行動,蘇梨硬撐著凍得僵硬的身體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追著楚懷安朝外面跑去。身體笨拙得厲害,蘇梨跑得其實很慢,楚懷安雖然病著,走路卻還是大步流星,所以等蘇梨追出蘇府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專屬於逍遙侯府的豪華馬車被風捲起的簾子一角。明明她的腦子糊得厲害,透過那一角卻清晰的看見一隻小巧的寶藍色繡花鞋。鞋底是嶄新的白色,鞋面也是一片光鮮亮麗,五年不見,逍遙侯倒是更會疼人了。放慢腳步,蘇梨舔舔凍得乾裂的唇,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整理了下衣服,這才提步朝馬車走去。走得近些,可以聽見馬車裡溫軟柔婉的關切:&ldo;侯爺發著高熱怎地還硬撐著要出府來?到底是怎樣天大的事,一定要您親自來處理才行?&rdo;這聲音七分關切三分嗔怪,若不是十分得寵,是絕對不敢這樣和楚懷安說話的。蘇梨有些好奇坐在裡面的會是怎樣姿容出眾的女子,正盯著馬車發呆,一隻素白的手忽的撩起窗簾,露出秀麗可人的面目來。那人仍梳著少女髮髻,身上穿著上好的絲綢裁成的新衣,頭上環鐺搖晃,容貌昳麗,隱隱透著貴氣,比一般世家小姐的氣質還要高出幾分。四目相對,那人怔住,眼底甚至浮起幾分驚恐。 那朵白花礙了他的眼&ldo;三……三小姐,你怎麼回來了?&rdo;思竹難以置信的開口,迅速掩下眼底那抹慌亂。相較於她的失態,蘇梨就平靜多了。&ldo;再過幾日就是祖母七十大壽,我自當趕回來為她祝壽。&rdo;蘇梨溫聲應著,並未再看思竹,只掃了一眼車轅,估量了一下高度,便在思竹和車伕的注視下,單手撐著車轅,輕輕一躍,坐了上去。她的動作爽利,看上去竟比一些車伕還要熟練。楚懷安一上車就抱著暖爐倒在車裡,腦子脹鼓鼓的難受極了,並沒有看見蘇梨露這一手,只沒好氣的催促:&ldo;還不快趕車找抽呢?&rdo;他的嗓子啞得不行,滿腔的怒氣都變成了粗重的喘息,只聽這聲音就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並不怎麼好。這人平時就是任性妄為的主,生起病來脾氣就更大了。見他發了火,思竹也不敢耽擱,連忙衝車夫道:&ldo;侯爺燒得更厲害了,快回府!&rdo;說完放下車簾,阻絕了外面刺骨的寒意,也阻絕了蘇梨的目光。雪下得更大了,路上沒什麼行人,繁華的京都難得安靜下來,只剩下磕噠磕噠的馬蹄聲。風捲著雪花鋪面而來,蘇梨抬手用袖子擋住臉,放鬆身體靠在馬車門上。車伕駕車的技術還可以,即便是這樣的下雪天,馬車也沒有太大的顛簸,只是蘇梨背上有傷,靠著硬邦邦的車門自然備受煎熬。從西北到京都,她帶著蘇湛足足趕了半個月的路,這半個月她睡得極少,神經一直緊繃著,直到這會兒坐上去逍遙侯府的馬車,才算真的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鬆下來,積累半月的疲乏便洶湧而至,別說換個舒服點的姿勢,蘇梨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然而尚書府和逍遙侯府相隔並不算遠,加上車伕卯足了勁趕車,蘇梨還沒來得及完全放鬆下來,逍遙侯府氣派的門匾就映入眼簾。臨近年關,已經有不少人家在門口掛上了紅燈籠,逍遙侯府自然不遑多讓,連門口那兩頭石獅子的眉間都早早地點了硃砂染上年氣。馬車剛到門口,尚未完全停下,管家已經衝了過來:&ldo;侯爺,您可算回來了,夫人正等您用晚膳呢!&rdo;管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衝過來以後還沒看清人,對著蘇梨就開始訓斥:&ldo;思竹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明知道侯爺受了風寒還敢陪他出門,侯爺要是有什麼損傷,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賠?&rdo;管家還是蘇梨當初認識的那個,五年過去,雖然人蒼老了些,嘴皮子卻還利索得很,這一口氣說完,愣是沒給蘇梨一點說話的機會。好不容易等他說完,蘇梨剛要開口表明自己的身份,楚懷安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ldo;趙叔,你還真是老糊塗了,連我的人也敢訓!&rdo;蘇梨到嘴邊的話,囫圇了個兒又咽了回去。楚懷安約莫是腦子燒糊塗了,以為趙叔真的是在訓斥思竹,所以才會出言相護。明知這是個誤會,蘇梨還是將錯就錯沒有解釋。她如今身份尷尬,今天入了這逍遙侯府,若是沒有楚懷安庇護,日子恐怕也不會比在尚書府好到哪兒去。被楚懷安一訓,趙叔這才看清蘇梨的臉,當即驚愕的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見楚懷安從蘇梨頭上取下一朵慘白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