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不明所以地上前幾步,盛靈淵隔空,虛虛地在他身上點了幾下,一個漆黑的符咒成型,沒入通心草娃娃的眉心。知春先是嚇了一跳,隨即發現娃頭曾經開裂的地方居然緩緩地長上了,懸掛的通心草木牌被什麼東西牢牢地貼在了娃頭上。“有危險能替你擋一下,”盛靈淵說,“通心草這玩意人人能篡改,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去吧,別再跑了,從長計議,我有空替你想想辦法。”知春按住娃娃的額頭,茫然地問:“還……有辦法嗎?”“我一生都在逆天而行,有成有敗,敗多勝少,”盛靈淵開啟窗戶,西北風倏地捲起他的長髮,永安正值凜冬,然而樓下車水馬龍,人聲如沸,讓人一眼望過去,感覺不到寒意,“但那又怎樣,總歸有勝的時候。”他低低地咳嗽了幾聲,打了個指向,一團黑霧托起了知春的娃身,化作了一隻鳥的形狀,一雙翅膀跟宣璣那付如出一轍。“要去哪,自己同它說,”盛靈淵說,“飛高一點,別被人看到。”電梯來回上下了幾次,宣璣好像長在了電梯裡,不按樓層,也不動,只是木然地站在一角,進進出出的鄰居都忍不住看他。“小夥子,哎,小夥子!”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太太叫了幾聲,見他半天沒反應,推了他一把,宣璣一激靈,老太太顫顫巍巍地撥著柺杖,嗓門大得好像要說給全小區的人聽見,“發什麼呆呢這是,你替我按一個十七,大媽夠不著。”宣璣默不作聲地替她按了十七樓,自己下了老牛破車似的電梯,鑽進了樓梯間。“哦喲,”老太太縮了一下,嘀咕道,“氣勢洶洶的,這是要幹嘛啊,尋仇啊?”樓梯間裡沒人,宣璣倏地化作一道影,只一息,就到了他家的樓層。“我等了三千年,”他想,“你說殊途就殊途?” 大門“呼”地一下掀開, 跟從陽臺窗戶裡鑽進來的風匯聚成了一線, 呼嘯著穿堂而過, 茶几上幾個頭重腳輕的空杯子紛紛倒下,方才翻開的菜譜也翻了個跟頭,開啟到了自制蛋黃酥的那一篇。盛靈淵披在身上的外衣從一邊滑了下去, 他還沒來得及回過頭去,一隻手就倏地越過他肩膀,一言不發地拽上了窗戶, 一聲巨響, 門窗同時卡死,囂張的穿堂風從這邊掐了頭、又從那邊去了尾, 戛然而止,一根原來插在花瓶裡的紅色羽毛在屋裡飛了一陣, 打著旋地飄悠落下,正好飄落到宣璣肩膀上。所謂“朱雀神鳥”, 也是鳥雀的一種,有翼種族天生容易沉迷色相,因此自己也生的形容豔麗, 尤其是眉心的族徽浮起來的時候, 那雙眉目幾乎能攝人心魄。等等,眉心的族徽?妖族裡,只有血統純粹的大妖才有族徽,也不是天天掛在腦門上頂著,只有遇到危險或者情緒波動大的時候才會露出來。盛靈淵:“怎麼了?”出去取個外賣, 誰又給他招得炸毛了?宣璣面沉似水地把外賣往陽臺小桌上一放,手上動作卻很輕柔,拉起盛靈淵滑下一半的外衣,輕輕搭好:“我有話要跟你說。”盛靈淵:“嗯?”宣璣風風火火地衝上樓,可是一對上他的目光,心裡的火氣突然就消散了。盛靈淵看人的時候,眼睛不會睜特別大,但也不會讓眼皮“遮瞳”,讓人有種他眼裡剛好夠裝一個自己的感覺,他的眼神從來不飄,天然帶著溫暖的笑意,讓人有種錯覺,好像自己不管說什麼、做什麼,是個什麼樣的垃圾,都能從他這裡得到無條件的支援和包容。這種美好的錯覺會一直持續到陛下圖窮匕見的一刻。有多少深夜裡瑟瑟發抖的人,就有多少願意為了這眼神赴湯蹈火的人。宣璣凝視了他好一會,心跳放緩,五味上浮。這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他還求什麼呢?人的貪念真像荒草,野火一把燒盡,風來又蔓蔓發芽。宣璣自嘲地發現,自己先前還想著,“只要他看我一眼就好”,沒好完,轉臉又不滿足。“我這是要幹什麼?”宣璣心想,“鬼迷心竅。”盛靈淵看見他眉心的族徽緩緩淡去,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一偏頭躲開自己的視線:“沒……就是那什麼,我這……那個樓層高,沒事別在視窗吹西北風。”當年一直是靈淵在照顧自己,殫精竭慮的,現在也該輪到他照顧靈淵了。這就夠了,要知足。他明明恨極了那些逼迫過靈淵的人,又怎麼可以變得跟他們一樣面目可憎?“飯有點涼了,我去過一下火。”宣璣說著,匆忙地拎起外賣袋,轉身要往廚房走,走兩步又想起什麼,從袋裡掏出一杯奶茶,“對了,這個你還喝得慣是不是,我點了沒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