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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烈火澆愁 作者:priest

竊笑聲消失了,片刻後, 樹上冒出阿洛津的腦袋,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帶著他一堆小跟班溜下樹, 跑了。阿洛津對新來的盛靈淵充滿了好奇, 又想跟他玩,又不會主動討好——他是族長的獨生子,被族人嬌慣得不像話,從小眾星捧月,族裡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在他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放下面子,主動結交”的概念。他覺得自己在誰窗根底下走一圈,就已經算給了別人天大的面子了,盛靈淵理應受寵若驚地加入他們,誰知道這個人給臉不要。阿洛津氣壞了,但惱怒的同時,“越得不到越想要”的心理也見風就長,於是天天領著一幫熊孩子來糾纏盛靈淵,把大聖的小木屋鬧騰得雞犬不寧。小皇子的心性早就被磨出來了,不驚不怒,煩了就施展“告訴你爸爸”大招,百試不爽。阿洛津捱揍的頻率於是直線上升,單方面地對盛靈淵愛憎交織,咬牙切齒。能下地之前,盛靈淵已經基本能用巫人族語簡單交流了,甚至學起了巫人族的文字。史書上說,武帝“通悟早慧”——這是廢話,亂世裡當皇帝是沒有保險的高危行業,缺心眼肯定幹不了——但史書沒說,這位陛下學舌學得比鸚鵡還快。宣璣一開始以為盛靈淵只是天生過耳不忘,就是天才,沒辦法,跟那幫背誦語法十多年,連英語都說不明白的大學生不是一個物種,直到這時,他才恍然,這只是為了生存。九州混戰的年代,沒人有閒心去普及“普通話”,各族、各地的語言天差地別,有些甚至都不像一個語系,在這種亂世裡顛沛流離,快速掌握一門方言,融入陌生環境,這是少年時的盛靈淵不得不會的,他得活命。然而就算是這樣,盛靈淵學起巫人族的文字還是很吃力,這裡的文字是寫在當地特產的一種樹葉上的,乍一看,有點像古代埃及文,字形都是大圈套小圈,沒有漢字的筆鋒,跟他們的房子一樣憨態可掬,但非常複雜,能看得出源遠流長的文化積澱。山頂居然還有個類似於現代圖書館的地方,裡面有大量典藏,只要願意,外族人也能隨意進出,在現代人看來,這個古老的民族開放和文明程度有點驚人。宣璣在這記憶中的東川裡轉了沒幾圈,已經顛覆了對巫人族的所有印象。巫人族是寄生蝴蝶的發源地,這裡的人還會各種匪夷所思的咒術,從“巫”這個名字開始,就透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再加上之前還碰上那個神神叨叨的阿洛津,在宣璣的想象中,巫人族的形象應該就跟電影裡的“黑巫師”差不多——人們都裹得跟阿拉伯婦女似的,晝伏夜出,沒事就圍著火堆開小會,從大袍袖裡伸出枯槁的手指,投票表決明天去咒死誰。可是恰恰相反,在盛靈淵的記憶裡,東川一點也不陰森,這裡的生活基調甚至是明快溫馨的,人們都很懶散,牛羊放到一半,就被不知道跑去哪睡午覺的主人丟在一邊,跑丟就跑丟,反正過不了幾天,就會有族人幫著撿回來。小孩子五六歲就啟蒙,全族都認識字,傍晚沒什麼事,大家就到山頂的廣場消遣,族長和大聖也去,人們沒尊沒卑地坐在一起,唱歌跳舞、講故事、閒扯淡,甚至會漫無邊際地爭論一些原始的哲學問題。“我看這地方的文明程度跟雅典聖城有一拼,”宣璣問,“為什麼要自稱‘巫人族’?聽著怪嚇人的。”“他們自己的文字裡,自稱是‘住在半山坡森林裡的人’,”盛靈淵說,“‘巫人’是當時外人對他們的稱呼,嚇人嗎?那可能是這麼叫的人,自己心有畏懼吧。”宣璣跟著年幼的盛靈淵在巫人族兜兜轉轉,看他跟度假一樣,每天就是休養、讀書、跟大聖請教問題,或者幫著侍候一下草藥,最大的煩惱是熊孩子王老來騷擾。他本來以為會看見非常血腥的場面,沒想到沒完沒了地在日常小事裡兜圈子,記憶裡的盛靈淵一直是十歲出頭的小少年模樣,沒有一點長大的意思。“等等,陛下,”宣璣說,“您剛才說有什麼東西揮之不去的話,就會一直被困在一段記憶裡轉圈,那咱倆現在是不是就被困住了。”盛靈淵看了他一眼,神色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宣璣發現,這個人越是心緒起伏,態度就越是疏離,好像被困在少年的美夢裡不願清醒的不是他一樣。他原來也會脆弱,也會自欺。忽然之間,宣璣覺得浮在神壇上的武帝像個有血肉的人了。強者的脆弱和懦夫的勇敢一樣驚心動魄,宣璣不由得心裡一軟,試著用和緩的語氣說:“但咱倆還是得想辦法出去,對吧,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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