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們求神拜佛,都是有事才去。風調雨順時,河伯土地的神廟總要荒草叢生。貓要是把老鼠都抓了,離被請出家門也不遠了,小孩子的動畫片都明白這道理。【注】七十多年沒有戰事、沒有大天災,大多數人都安居樂業了。有個別人搞些“養小鬼”“請狐妖”之類的封建迷信活動,也都是聽信江湖騙子,跟著瞎搗亂,除了讓自己更神經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偶爾出點什麼事,異控局那些人還老以“安全部門”的姿態出來插手,他們敢情吃皇糧,有公家開工資,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月德公們得自給自足。座下一呼百應,門徒萬千,那不是靠西北風能養活的。太平盛世,“大師”沒有用武之地,讓又神秘又高高在上的“大師們”上班掙錢,那當然萬萬不行。討生活不容易,月德公們只好“能者多勞”,一人分飾兩角——把害人的壞胚跟普度眾生的“救世主”一起演了。這事不是孤例,月德公的目光在會議桌上一掃,隱晦地跟不少人交換了眼神——實在週轉不開的時候,手段“靈活”一點,不算辱沒祖宗,這差不多已經是業內潛規則了。真翻出來,誰也甭想跑。月德公把搪瓷杯子輕輕地放在桌上,回道:“那就留下他們。”可是他這條資訊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手機上突然彈出了一條新聞:“長寧省於11:19分發生42級地震,震源在東川,震源深度0公里。”“師父,”徒弟的資訊先一步發了進來,“‘礦場’剛才地震了!”宣璣的腳就踩在震中上,盜洞坍塌的瞬間,他就做好了被砸個滿頭包的打算,誰知腳下一空,他不知道摔到了哪裡,周圍一片漆黑。微風捲過,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夾雜著細碎的鳥鳴和蟬鳴聲。還不等宣璣捏一個火苗出來照亮,不遠處就有人提著火把匆匆跑了過來,穿著打扮和那個詭異的阿洛津很像,一口吱哇亂叫的巫人語。宣璣伸手攔他:“哎,您等……”那人卻從他身上“穿”了過去,徑直奔向小路盡頭的木屋。宣璣:“……”這什麼恐怖片情景,是他死了還是對方死了。這時,一隻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宣璣本能地縮肩轉身,挾著火光的手指抵在對方脖子上,火光照亮了盛靈淵沾著血跡的臉。“這是什麼地方?幻境?你……”宣璣想起方才阿洛津說的疑似“人皇”的詞,下意識地改了稱謂,“您到底是……”作者有話要說:注:說的是《舒克貝塔》動畫片 盛靈淵的目光越過他, 好半天才回答:“不是。”他倆此時在一個小山坡上, 從山腳到半坡, 草木豐潤,小小的民居夾著山路,在林間若隱若現, 都不高,圓滾滾的,遠看, 就像一團一團藏起來的蘑菇。此夜正值新月, 星瀾如波,人身在其中, 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安靜曠達下來。宣璣不知道對方到底懂沒懂自己方才問的話,正想著換個措辭, 重新問一遍,就聽盛靈淵很緩慢地說:“此地……這裡不是……‘幻境’。我也不是你想的那個人。”盛靈淵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腦子裡空空如也,他興致勃勃,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別人說過的話, 他聽一遍,就能連口音和停頓都模仿到位,不管看到什麼新鮮東西,都會試著理解它的原理和用場。可是……記憶回來了,簡直像個不速之客。那些復甦的生前事累贅極了, 給他壓了千斤重的心事,壓得他沒力氣左顧右盼。盛靈淵就像一把剛出土的古劍,寒光四射的劍身觸到空氣,很快被氧化得鏽跡斑斑,連霜刃都不靈光了。他這一句普通話說得四不像,反而不如在赤淵醫院裡現學現賣的順溜。“這也是咒,巫人族的七大惡咒之一,叫做……溯洄。”盛靈淵於是把語速放得更慢,昏暗的環境裡看不清他的臉,這讓他聽起來幾乎有些沉沉的暮氣,像個老人,他有些疲憊地捏了捏鼻樑,“我釘在牆上的應該是一個替身,咒下在替身的血裡……他大概知道我急著想把他釘回棺材吧,我疏忽了。”他本該能察覺到,可那裡是讓他心亂如麻的巫人塚“溯洄具體是什麼?”“我看見他,想起了什麼,就會重新經歷什麼。”盛靈淵說,“如果有哪一段事,一直揮之不去,我就會反覆在其中繞圈子,直到把神智繞死在裡面。”宣璣:“……”他現在最大的慶幸,是之前為了方便溝通,給這位放的都是矯正發音的新聞聯播,沒讓他聽可怕的洗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