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靈淵冷眼旁觀,有點好笑。這小妖一個屬火的先天靈物,整個人就是個邪魔外道的淨化爐,放管血能把一罐“人面蝶”燒成灰,裝得倒像。先天靈物因為生來卓爾不群,大多避世、索居,常以半神自居,俯視眾生,單純得傲慢,所以後來差不多也死絕了。因為“不凡”的人,往往過於倚仗自己的“不凡”,不管是倚仗強大、才華、美貌或是富貴,倚仗即成枷鎖。畢竟身有彩翼,能忍住不示人,還肯跟眾生一起在泥裡滾的不多。“不好對付。”盛靈淵心想。肖徵打來電話的時候,盛靈淵在重劍裡閉目養神——本來沒想閉,周遭風物大不相同,他還挺想多看看的,但這隻小妖大白天抱著把劍睡覺也就算了,還睡得四仰八叉、胳膊腿亂飛。盛靈淵有心想把那甩過來的半邊膀子給他削了,可惜被困劍中,有心也無力,只好眼不見心不煩,一不小心,居然真的起了些倦意。床頭的電話突然震動,把盛靈淵從半睡半醒中震醒,醒來的瞬間他心裡就一冷。因為動盪的識海已經完全平靜了,難以忍受的疼痛幾乎感覺不到了,這劍裡像個溫柔鄉,一不小心就會引誘得人沉溺其中。盛靈淵討厭看上去太美好的東西。道理很簡單,人想得到什麼東西,就得付出代價,“代價”當然是痛苦的。反之,別人想從他這得到什麼,才會先奉上討好和引誘。凡是不帶來痛苦、甚至讓他覺得舒適的東西,都會讓他心生警惕,因為對方必有所求。盛靈淵有些怪脾氣,他生前可能是在陰謀叢中長大的,所以不相信機緣巧合,也不相信運氣。假如一件事十分湊巧,那在他看來,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後面推動的。上一次被陰沉祭文喚醒,他雖然沒太聽懂對方在說什麼,但聽懂了其中陰森的怨毒和殺意,大致也猜出了是怎麼回事。那麼這回又會是誰?想幹什麼?小妖本人也很可疑,雖然他一直像一無所知的樣子,甚至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亮了出來,但臥榻之側有一陰靈,他真就一點感覺也沒有麼?盛靈淵不信。相比起來,他更願意相信有的猛獸會故意亮出肚子,以示無害和坦誠,然後伺機給人致命一擊。“怎麼回事?”在門口耽擱了好半天,宣璣總算是進到了隔離區裡,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見幾個人推著個低溫倉飛快地跑過去,“這是誰?”“一個外勤,我們搜捕那男孩的時候,他在第一線,”肖徵說,“接觸過那男孩以後,好幾個一線外勤都出現了類似‘突然轉性’的症狀,但都體現在一些小事上,要不是鏡花水月蝶這事鬧得局裡人心惶惶,可能就被忽略過去了,後果不堪設想。鏡花水月蝶從感染到致人死亡,大約是十五到三十天,我們現在把這男孩近一個月接觸過的所有人都秘密隔離了——過來看。”肖徵把他領到了一個門上掛著巨大“危險”標誌的屋裡,正中間有個裡三層外三層的玻璃罩子,罩子裡有一隻蝴蝶,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這只是從那男孩身上取下來的,還活著。”玻璃罩上有個放大鏡,方便觀察,宣璣湊過去,那蝴蝶很漂亮,身上閃爍著五彩的熒光,只是左右翅膀上各有一張小小的人臉,那“人臉”居然還會動,先是一對笑臉,宣璣一靠近,“笑臉”就消失了,左半張臉變成了驚懼,右半張臉在哭。怪不得叫“人面蝶”。不等他看清,蝴蝶翅膀就飛快扇動了起來,它在玻璃罩子裡亂飛片刻,把四壁撞了個遍,然後突然消失了。宣璣下意識地往後一仰。“放心,它跑不出封鎖箱,”肖徵說,“這蝴蝶會隱形,一會還出來——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貓嫌狗不待見的,這蝴蝶半天沒動了,你一來它就隱形。”“可能是我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電力太足,瞪誰誰懷孕吧?”宣璣嘆了口氣,一邊眨巴眼睛一邊朝肖徵看過去,“怎麼樣肖主任,你現在有沒有噁心想吐的症狀?”肖徵:“……”那八十多道雷怎麼沒把這玩意一塊劈死呢?宣璣從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把揹著的重劍戳在地上:“怎麼知道這隻蝴蝶會繁殖的?”肖徵從旁邊電腦上開啟了一張放大的照片:“左邊這只是從畢春生丈夫屍體上分離出來的蝴蝶,腹部有三條黑色的紋路,這就是做過特殊處理的——右邊這隻就是你方才看見的。”蝴蝶腹部什麼都沒有。肖徵說:“而且現在看來,可能是接觸傳染。”宣璣沉默了一會,乾巴巴地說:“真棒,生化危機裡的喪屍病毒還得抱著啃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