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想起上一次,與車羅風最後的對話。“我恨不得殺了他,”車羅風說,“可又不由自主地害怕他。”車羅風落寞地看著火堆,說:“我曾經有那麼幾次,確實想喝,卻總是想起那個夢,直到你出現了。夢裡的那個人,我覺得是你。”陳星眉頭輕輕一揚,說:“你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我以為你愛的人死而復生,你會很快樂。”有時說起來容易,但若換了自己,如果項述死了,又在王子夜的力量下化成魃,陳星又怎麼忍心下手,讓他灰飛煙滅?車羅風又道:“不,當我發現他死而復生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很害怕。”“在哪裡?”陳星輕輕地問。“巴里坤湖,”車羅風說,“就在他的墓地附近。”當年車羅風率領柔然人,與阿克勒人爭奪巴里坤湖的地界,本可退一步止戰,卻因年少氣盛,又因初接任族長一職,想立威以震懾諸部,於是不顧項述的阻止,朝由多展開了襲擊。由多是阿克勒人曾經的驕傲,除了項述,天底下再沒有人能制服他,如何會將車羅風放在眼裡?雙方一場混戰後,周甄為了減少族人無意義的傷亡,明知自己不是由多對手,卻依舊為了車羅風的名聲,單騎挑戰由多。“當年,我很後悔,”車羅風雙手握拳,抵在自己額前,顫聲道,“我知道只要我不說話,他就會去替我殺了由多,可是但凡我說一句話,他就可以不用死。”後來周甄拼盡全力,以命換命,將長刀刺進了由多的心臟,自己亦被殺死。從此阿克勒人與柔然人,結下了永不可解的深仇大恨。最後,車羅風在湖心島葬下了周甄。這次車羅風倒沒有一見面就嚷嚷著要朝阿克勒王報仇了,陳星倒是有點奇怪,上回不是無論如何都要殺了阿克勒王的麼?這些年裡,每到忌日,車羅風都會到湖心島的墓地上去,看一眼周甄。但就在今年,當他來到湖畔時,竟是在此地遇見了復活的周甄!周甄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交給他一瓶魔神血。陳星忽然想起,上一次應當也是如此,想必最後被在樹林中伏擊的肖山給打斷了。當時,肖山以蒼穹一裂劃開了車羅風腹部,周甄未來得及交給他魔神血,便恐怕暴露行蹤,抽身而退。車羅風被族人帶回敕勒川,又被自己治好,周甄方秘密潛入敕勒川,說服車羅風先飲下魔神血,再將眾人轉化為魃。這一次車羅風的表現正常了許多,是因為項述在出發前嚴令禁止他再動手復仇麼?還是因為上次他性情暴躁不受控制的原因,是被魔神血影響?“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車羅風注視篝火,喃喃道,“我只知道,周甄一直喜歡我。就像我這些年裡,喜歡述律空一樣的喜歡。”陳星說:“所以當項述拒絕了你以後,你接受了周甄。”車羅風說:“我知道那種用盡一切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法改變,也沒法打動對方的揪心。我也知道周甄受的苦,比我還要深。既然是這樣,我便心想,答應他又有什麼不好呢?我已經沒有希望了,就讓我一個人慢慢地受苦,總比兩個人受苦強。”陳星說:“可是你有時候還是把他當作了項述,是嗎?”車羅風沒有回答,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偶爾,但這種情況很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你。說實話,我有點恨你,不,我恨你。”陳星抬眼,看著車羅風,無奈一笑。車羅風說:“他從小就喜歡像你這樣的人,你就是他的命中註定,我看見你進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喜歡你了。”陳星低聲說:“對不起了,搶走了你的安答。”車羅風苦笑道:“都是我的錯,怪不得別人,我既沒有討到述律空的半點喜歡,還失去了周甄。”“你喜歡他麼?”陳星小聲問。“我不知道。”車羅風嗚咽起來,快控制不住了,顫聲道,“他讓我喝下魔神血,就能陪在他身邊,永遠與他在一起。我曾經想喝下去陪他,可我害怕。周甄是我爹買給我的侍衛,他們都說,他是某個小部落裡柔然女和漢人生出來的雜種,他就像我哥哥,我從來沒把他當作奴隸,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他才像我的安答。可為什麼偏偏是他……”陳星伸出手,抱住了車羅風,車羅風不禁埋在陳星身上,大哭起來。黑夜裡,項述不住咳嗽,肩頭被腐化蒼狼銳利的獠牙刺穿,從雪地上踉蹌起身,雖受了傷,卻依舊不屈,在暗夜中拉開格鬥架勢,緊盯著面前的腐化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