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上來已先喝了三杯,說:“我看這酒也一般嘛,哈哈哈哈——”馮千鈞趕緊吩咐家人上菜,只見來了一名長相清秀姣美的男裝少女,觀其容貌,不過十六上下,笑吟吟道:“見過項兄,陳兄。”陳星忙道不敢當,忽覺這女孩,竟有幾分神似清河公主!於是望向馮千鈞,馮千鈞勉強笑了笑,介紹道:“這是顧……顧……”“顧什麼?”項述問道,卻冷不防被陳星戳了下,莫名其妙。陳星眼神示意項述,只因漢人女孩未嫁,哪有隨隨便便朝人提名諱的習慣?待字閨中的的女孩兒,貿貿然來見未婚夫的朋友,已是逾矩,便接了話頭,笑道:“是顧家的少爺,久仰、久仰了!”那女扮男裝的美貌女子嫣然一笑道:“我叫顧青,常聽千鈞說起你二人,說不得也要見一面。”陳星笑道:“空了還須前去登門拜訪才是。”顧青出身正是江東孫吳時期“朱張陸顧”四大家之一,雖已改朝換代,本地士族之名卻依舊十分響亮,只聽她斟完酒,又道:“兩位何時願來,送個信就是,與家兄定掃榻相迎。”馮千鈞又朝兩人解釋道:“顧賢弟與謝安的侄女兒謝道韞,乃是同窗,年前回建康後相識的,都是自家兄弟。”項述滿臉疑惑,兩人幾乎可以明顯地看出,項述完全不諳此事,更搞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一個女孩,馮千鈞睜著眼睛說瞎話要叫“賢弟”。席間一下就變得十分尷尬,陳星一手扶額,朝馮千鈞使了個眼神,馮千鈞知道自己未婚妻也不太習慣與陌生人交談,便讓顧青回去先休息。項述:“那不是個女孩?”項述還以為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陳星才朝他解釋了一通漢人的禮教之防,馮千鈞顯然是確實將他們當成好友,才會將未婚妻介紹給他們認識。項述於是點了點頭,欲言又止。馮千鈞道:“方才我當真怕你們說,呃……算了,不提也罷。”陳星自知馮千鈞之意是顧青長得像清河公主一事,於是哭笑不得道:“馮大哥,在你心裡,我們就這麼沒眼色麼?”馮千鈞無奈笑了,搖搖頭。項述卻道:“馮千鈞,這就像你做得出來的事,所以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陳星:“?”馮千鈞卻苦笑道:“是,我承認,我初認識她那天,一時心意而起,也正因為她長得像清河。”陳星明白了,說:“你別理他,他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記得你還答應過我一件事來著。”項述忽然道。陳星馬上不作聲了,免得項述要挾他身上掛一堆銅錢,繞建康跑三圈。馮千鈞無奈搖頭,拈了杯,說:“項述,我先敬你一杯,今天真是謝謝了,謝謝啊!”項述終於拈杯,與他相碰,馮千鈞又笑道:“也敬咱們萍水相逢,在緣分的安排下又見面了。雖然項兄弟總是嫌我煩,也不願見我來著……”陳星樂不可支,三人碰過杯。“他不會,”陳星酒意上來了,說,“項述是很好的人呢。”“閉嘴。”項述道。馮千鈞驀然大笑起來,又給兩人讓菜,陳星吃了點便開始上頭了,果然這酒後勁大得很,索性趴在案上,拿眼不住瞥項述,又瞥馮千鈞,聽二人說話。“青兒原先與謝道韞在朱禁家中學藝,”馮千鈞說,“朱禁既是大儒,在江南亦有醫仙之名。我在洛陽受了少許皮外傷,回來看病時認識了青兒,於是一見如故。顧家嘛,士族家業大了,勾心鬥角的事便常常有。青兒父親早逝,隨孃親在顧家,總被冷落。我便將她接到家中……”項述道:“於是你就欺負孤兒寡母,預備將她迎娶到馮家了。”馮千鈞啼笑皆非道:“我仗勢欺人麼?那可未必,對我馮家而言,顧青嫁過來,還是下嫁呢!誰會將女兒嫁給一個開錢莊的?她若想換戶人家,建康城裡求之不得的還少了?”“挺好啊,”陳星笑道,“項述你不懂,嗯……”說著趴在手臂上,蹭了幾下眉眼,接續道:“在我們漢人裡頭,士農工商,商排最末。哎算了,馮大哥,你也別說了,既然兩情相悅,就好好過罷。”項述一手按著陳星腦袋,讓他稍稍轉過去些許,陳星又提壺自斟,項述卻不讓他喝了,將酒壺拿走,示意他吃東西。不知不覺,已是掌燈時分,天色漸黑,陳星酒量不勝,先是醉了,餘馮千鈞與項述邊喝邊聊。項述依舊一臉冷漠,大多時候都在聽馮千鈞說話,不厭惡,卻也不好奇,彷彿馮千鈞所言,與他全無關係。“我大哥死了。我又聽陳星說,你兄弟也死了。”馮千鈞回憶了一番兄長,酒過三巡,嘆息道,“你懂我的,述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