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夜深人靜時,偶爾想起陸影,肖山終歸有點消沉,陳星便摸摸他的小胳膊以示安慰,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慢慢地就好了。陳星將那裝有鳳凰骨灰的琥珀給了肖山,權當留個與陸影有關的念想。肖山便將它戴在脖子上,收進衣服裡。“你怎麼每天都能弄得這麼髒?”陳星實在想不明白,肖山幾乎無時無刻不跟著他,是怎麼髒起來的。一身新衣服,不到半天時間就全是灰塵。他從小習慣了在家裡規規矩矩地坐著唸書,偶爾出個門也有宇文辛伺候,從不像肖山這等到處撒野,看見樹就想爬一下,看見牛羊也要去動一下。肖山:“怎麼?”肖山本質只是無意識複述,那話卻像挑釁一般。陳星有時看著他,當真越看越喜歡,家裡若有個這樣的弟弟,每天一定疼愛得不行,恨不得拿根繩子把他拴自己身上,絕不會讓他到處野。“看好你的琥珀,”陳星又說,“如果一切順利,來日萬法復生,說不定還能讓陸影復活。”肖山這句大致聽懂了,點點頭。陳星也不知道鳳凰要如何去復活死者,按古籍上的記載,鳳凰涅槃之時,釋放出的威力能為人重塑身軀,但也僅限於身軀。陸影若死,便是歸於天脈,已入輪迴,只不知是否還有用。肖山撓完背,忽然耳朵動了動,轉頭望向城外。“來了,”肖山說,“來了!”陳星正坐在火爐前烤手,聞言抬頭,緊張起來,望向城外。肖山拿著那撓癢耙,擋在陳星身前,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威勢。陳星看了半天,城外遠方什麼都沒有。“來了,來了!”肖山推陳星,讓他去安全的地方,將袍襟掀上來,束進腰帶裡,準備出城一戰,說道,“陳星走!陳星走!”陳星看見了,在那平原的盡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潮水線,數萬活屍騎著馬匹,緩慢而來。哨兵們也看見了,牆頭頓時吹號,傳遍了整個龍城。比想象中的來得更快一些,但項述已在抵達龍城的短短兩天內,安排好了所有城防,以目前情況看來,只要別下暴風雪,以哈拉和林的堅固城防,抵擋住這夥活屍大軍兩到三天,還是沒問題的。肖山要直接跳下城樓去開戰,卻被陳星一把拽住。“現在不行!”陳星說,“等項述過來!”陳星幾次催動心燈,項述早已率領鐵勒騎士來到高處,策馬直接上了城樓,眺望遠方。陳星說:“得想個辦法,抓住統帥,這次儘量留個活口,我想抓司馬越回來,問問清楚。”說著,陳星徵求地望向項述,這傢伙打了這麼多次,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一個近乎無敵的印象,他知道項述一定能辦到。若能將那黑鎧將領司馬越抓回來,對尋找屍亥、蚩尤的藏身地點,一定有幫助。“先守城,”項述說,“避免出城決戰,我會想辦法,看好肖山,別讓他出去搗亂。”只見活屍大軍裡,打頭陣的乃是步兵,後陣竟然還有騎兵。捲起的滾滾雪霧遮蔽了視野,看不清主帥,敵方首領顯然未有出陣的打算。“這些屍體,都是哪裡來的?”陳星喃喃道。“方圓近千里,”鐵勒族長答道,“但凡土葬的地方,都被它們翻遍了。”諸胡之中依舊延續著天葬的習俗,唯獨犯錯之人、戰俘、奴隸不得天葬,數十年間,群山中有許多亂葬坑,多以亂石掩埋。敵人竟是就地取材,找到並喚醒了這麼多活屍。“爪!爪!”肖山不住往陳星身上攀,要拿回他被收繳的武器。“現在不行!”陳星說,“出戰的時候,咱們一起去。”肖山只得作罷,與項述、陳星一併站在城牆高處觀戰。城牆上的弓箭手越來越多,塞外諸胡都是天生的神射手,紛紛點燃火箭,由各部族長帶領,站上城頭,排成一條堅不可摧的防線。這幾天裡,項述反覆召開族長們開會,講述這場魃亂髮生的經過,知道了怪物來自何方、是什麼鬼東西之後,胡人們便不再畏懼,充其量戰得更辛苦些,做好防範措施,便即無妨。此刻所有人表情嚴肅,城內城外,充滿了詭異的寂靜,唯獨活屍踏雪而來的“沙沙”聲。雪霧瀰漫,待得接近包圍圈後,項述喝道:“射!”剎那漫天火箭飛起,射向城外雪地!陳星看著那一幕,敵人根本到不了城前,活屍再怎麼努力掙扎,行動依舊緩慢,且大多是從地底被挖出來的腐屍,仗著酷寒,骨肉四肢尚能連線,一旦凍僵的冰雪被化掉,便散了滿地,不足為患。但在那紛飛的冰雪霧氣裡,陳星總感覺還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