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覺得肖山什麼都懂,事實上肖山也明白,在會稽再度相逢後,陳星花了很大一番力氣朝他道歉,並不顧肖山似懂非懂的表情,解釋了自己的想法。從此肖山便約略體會到了陳星那親而不近的感情,明白陳星在催促他長大,希望他終有一天,能獨當一面。陳星一臉茫然,本想問你是不要搶肖山過去,當他乾媽,謝道韞一語出,兩人卻忽然尷尬起來。“我沒什麼想法!”謝道韞說,“我想拜他當我師父!”“哦哦。”陳星擦了把冷汗,忙不迭點頭,抬手道,“我完全沒意見,他答應嗎?”陳星見肖山也挺喜歡謝道韞,謝道韞居然還想找師父學武,不過一想也是,謝道韞顯然學過少許武技,謝家多半不允許她舞刀弄槍的,唯獨謝安看得還開點。項述沒那閒工夫去教她,馮千鈞總不好與未婚妻的好閨蜜對打,於是謝道韞就只能找肖山了。謝道韞說:“肖師父說,他要和你商量,明白了?”陳星點了點頭,這時候,項述彷彿有意地落後少許,在聽兩人說話,謝道韞便不吭聲了,走到前面去。“你們先走,在前頭等我,”陳星倚著一棵樹道,“我歇會兒。”“讓你別跟著出來。”項述不耐煩道。陳星大病初癒,本來就虛弱,心脈受損後,爬山便直喘氣。眾人看著陳星,肖山欲言又止,馮千鈞卻動動肖山,讓他走到前面去,說:“那我與肖山去前頭探路了。”陳星擦了把汗,勉強笑了笑,項述等了一會兒,終於道:“算了算了,揹你罷。”“不用,”陳星說,“我可以的……謝師兄這體力,怎麼這麼好。”項述也不勉強陳星,不多時,眾人都走到前頭去了,剩下項述跟在陳星身邊,陳星一路上去時偶爾打滑,山中雲霧繚繞,細雨一陣接一陣,陳星與項述的外袍不片刻便被浸溼。陳星道:“我還記得你帶我爬卡羅剎的時候,總是這麼不耐煩,就不能等等麼?”項述深吸一口氣,正想責備陳星,陳星卻十分鬱悶,說:“行吧,我……我還是回建康去,不拖你們後腿了。我就知道你要生氣。”說著陳星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今天出來,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你惹得不高興了。對不起,我回去了。”陳星自從感覺到自己有點喜歡……不,是很喜歡項述之後,總是會忍不住把他對自己的態度加以各種解讀,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揶揄他、亂開他的玩笑了。項述似乎也察覺到兩人相處時,陳星的這種謹慎感,但不知為什麼,他偶爾就會不受控制地發火,但凡他想控制陳星,陳星卻現出一副無所謂也不合作的模樣的時候,這種煩躁的情緒就會在項述心裡不斷堆積,最後找個由頭,把陳星教訓一頓。這次項述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卻是伸出手,牽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在山路上,慢慢地走著。細雨紛飛,那一刻陳星心臟狂跳,跟在項述身後,不自覺地動了下手指,項述卻毫不猶豫地握緊了他的手,收緊了手掌。陳星抬眼望向項述的側顏,發現自己就像從來沒了解過他,總覺得項述有時很容易生氣,有時卻很溫柔,溫柔得甚至有點不像他。但無論如何,陳星覺得自己已經是這世上的人,最瞭解他的一個了,畢竟凡事都要看相比之下。項述打量陳星,似乎有話想解釋,陳星便搖了下他的手,意思是沒什麼。項述終於服軟了,主動道:“有時我總覺得,會有種沒來由的煩躁,是種戾氣罷?”“戾氣?”陳星只覺得好笑。項述隨口答道:“有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悶在心裡,在四處找出口,想宣洩出來。”說著,項述彷彿在這一刻沒來由地想起了許多事,說道:“有時我也想好好說話,就是不知為何,碰上你總是沒耐性……算了。”陳星心想你又不是單對我,對每個人都沒耐性,甚至連話也懶得說,反而對我還算好的了。也許這也是項述武藝高強的原因之一吧,陳星總覺得項述的武技有種瘋狂感,那種近乎溢位的、不受控制的強大,興許也與他內心的那種極力自抑有關。大部分時候項述是清醒而理智的,清醒得讓陳星甚至有點驚訝。但往往在兩人獨處時,項述這煩躁的一面又會不經意地展現出來,總讓陳星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什麼話。“我想你來,”項述索性說,“是,我想你一起來。”陳星聽到這話,頓時笑了起來,剎那心裡的雲霾一掃而空,那笑容充滿了少年的幸福感,卻只能答道:“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