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問你, 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次是慕容衝親自來請了, 項述既不再隱瞞身份,苻堅於是也不能再把他當作尋常使節看待。“不為什麼,”項述淡然答道,“我喜歡。”“你……”陳星也震驚了,說, “你把事情搞得這麼大?”項述卻沒有接陳星的話,朝第二次前來請的慕容衝道:“小獸林王與石沫坤呢?”“他們不打算入城,”慕容衝說,“後天正午會談時才見面,苻堅想找你私下聊聊。”“不聊,”項述一口回絕,“與堅頭沒什麼可說的,該敘的舊,兩年前便已敘過,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陳星問:“你姐姐呢?”慕容衝說:“她沒有出現過。”慕容衝沒有發現王子夜的蹤影,與此同時,馮千鈞派出了四路密探接近龍門山,密切監視著龍門峽的動向。慕容衝請不動項述,於是只得前去回報。陳星開始與謝安揣測,此刻的苻堅在想什麼、有什麼安排,是馬上派人回長安傳令,加派兵力前來支援,還是按他一貫以來的風格,淡然處之?“沒有信使連夜出城。”馮千鈞說。謝安哭笑不得道:“這明明是秦的地盤,怎麼卻彷彿變成了咱們的主場?”馮千鈞答道:“洛陽從始至終,就未曾真正地落到苻堅手裡過,城中最大的勢力仍然是漢人與鮮卑人,這很正常。”苻堅任用王猛,攻破洛陽,迄今不過十二個年頭。此前東都為鮮卑慕容氏所佔有,再之前則是晉國領土,短短十二年,要完全控制中原地區不大可能。但就在如今局勢之下,苻堅依然表現出了過人的膽識,帶著兩萬禁軍便前來東都參與談判,大意輕敵的結果也很明顯——果然被項述來了一記十面埋伏。項述安排停當後,甚至留出西路供苻堅的信差出城,以示誠意:你不想談了,完全可以走,我不阻攔。當然他們也算準了苻堅不會跑,否則以後勢必要被天下人所恥笑。陳星現在有強烈的預感,王子夜他一定就在苻堅的身邊,興許在苻堅的眼裡,什麼高句麗人、敕勒古盟全是螻蟻,手握三十萬魃軍,必要之時,只要從龍門峽處放出來,便足可蕩平洛陽城。五月初四的深夜。“明天的和談,大概就是這樣。”謝安開完最後的準備會議,說道,“小師弟,你得隨時跟在武神身邊,寸步不能離,能不能揪出王子夜,一戰定勝負,全看你們了。”“這是整個神州大地的事,不是我們的責任,”項述沉聲道,“否則他們又怎麼會來?”陳星明白到明天的和談會不僅與大夥兒性命攸關,更決定了神州大地未來的走向,點頭道:“歲星會保佑咱們的,我現在覺得它的存在,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刻。”還有一年多,陳星起初覺得也許這不會是最後一戰,心中充滿了忐忑。但現在想來,如果這是僥倖從老天爺處借來的一年性命,又該有多幸福?從最初認命的想法慢慢地走到現在,他竟是不知不覺,已完全被項述影響了,就像在心底被種下了一枚名為希望的種子:也許我能戰勝他們呢?也許我們不需要走到那一步上去。甚至也許到了二十歲那天,什麼都不會發生?陳星沉默地起身,他原本打算藉助晉人為苻堅施加的壓力,找到合適的機會,逼王子夜出面與他一戰,沒想到卻來了這麼多人,將太多的勢力捲入了一場毫無徵兆、亦不知結果的爭端中。萬一失敗,他們所揹負的,遠遠比先前更嚴重了。但項述說得不錯,這是整個神州大地的危機,不只是他們所肩負的責任。陳星迴頭,看了項述一眼,項述亦朝他投來一瞥,兩人視線對上的短短瞬間,陳星彷彿明白了什麼,說:“我先歇下了。”“喝點?”馮千鈞拿來了酒,與謝安、項述三人分了。項述眉頭微微擰著,注視陳星離開的方向,似在思考,今夜相當重要,必須做好提防,否則萬一陳星再被抓走一次,明天什麼都不用想了。“沒關係,”謝安看出項述的擔憂,說道,“肖山會陪著他。”馮千鈞傷感地笑道:“論全天底下,項述,我是服你的。”項述拿起酒杯,沉吟不語,喝了點又放下。馮千鈞說:“叫來了高句麗人、敕勒的胡人,散盡家財,只為了救一個人的性命。”謝安但笑不語,開始整理桌上的資料與地圖。項述依舊沒有說話。謝安說:“誰年輕時沒有過這麼點願望呢?”馮千鈞提著自己的酒壺,起身走了。“謝安,你覺得,明天能成功嗎?”項述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