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說:“開玩笑的, 別緊張。”陳星與項述的手都有點發抖,緣因車羅風出血實在太多,棉、紗不一會兒就被浸溼,項述的聲音十分不穩:“先前你給我吃過的藥呢?”“沒有了,”陳星鎮定答道,“那是驅魔司中最後的一枚。”項述深吸一口氣,陳星說:“你別緊張。”陳星能感覺到,這個叫車羅風的年輕人,對項述而言非常非常重要。陳星有把握為他療傷,卻對出血這點束手無策,只怕他在縫好腹部之前,便因缺血而死。但他不敢告訴項述,能否救回來實在沒有把握,只能說七分靠他的醫術,三分還得靠這人的求生欲。車羅風面容蒼白,緊閉雙眼,彷彿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裡,看模樣與項述差不多歲數,卻有著柔然人的特徵,嘴唇薄,睫毛長,顴骨高且五官輪廓分明,帶著倔強的意味,就像陳星在畫像上看到過的,戴著頭盔的柔然騎兵容貌。他的手臂、肩背都很有力,腿長而腰健,可見是習武之人,只能寄希望於他的體質能撐過去了。陳星先是將他的腹部縫合近半,再俯身聽他的心跳,心跳已經非常慢了……陳星深吸一口氣,手中亮起心燈,按在車羅風的胸膛前,低聲道:“車羅風,你的安答在等待你醒來,無論如何,一定要撐過去。”項述呼吸急促,顫聲道:“車羅風!活下來!你答應過我,答應過述律空!”陳星那心燈光芒注入車羅風心脈後,心跳稍穩了些許,然而出血又變得更多,陳星只得馬上縫合。“還有多久?”項述也感覺到車羅風快撐不住了,出血越來越多,已浸溼了兩人的衣服。“快了。”陳星縫合的手不住抖,“將腸子塞回去,內臟自己會歸位長好的,注意不要打結了。”兩人合力,讓車羅風腹部恢復原狀,陳星把所有的銀針全部扎進了車羅風的穴道,止血強心針術當真是使盡了陳星平生所學,這一刻實在是陳星自入師門後醫術的巔峰時刻。最後一針縫完,上繃帶,敷藥,兩人已是身上、手上全是血。“參湯,快!”陳星道。接著,項述依法施為,給車羅風灌下備好的吊命參湯,陳星又把消炎解毒的草藥、止血生肌的藥膏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給車羅風敷了上去。“呼——”陳星筋疲力盡,說:“好了。”項述抱著懷裡的車羅風,依舊臉色蒼白,稍稍鬆了口氣。“希望他能順利醒來。”陳星聽了下車羅風的心跳,又試他鼻息,虛弱卻十分穩定,他出去洗過一身血,竟發現星斗漫天,已是子夜時分。項述打發人去歇下,眾人足足忙活了六個時辰,於是項述接下來的焦慮,變成了車羅風是否能醒轉。當夜陳星先簡單吃了東西,洗過一身血,換了衣服,替下項述。項述很快便整理完畢,開始守夜。“你去歇著。”項述半抱著車羅風,說道。陳星說:“把他上半身墊高點就行。”項述卻堅持自己坐在毯子上,抱著車羅風半身,給他蓋了條毯子。陳星也不多說,疲憊不堪,沉沉睡去,一覺醒來,車羅風還沒有醒,而項述就這麼抱著他,過了一整夜。翌日,大單于帳前閉門謝客,太陽昇了又落,車羅風依舊沒有醒,就這麼熬過了一天一夜。到得第二天夜半,陳星感覺到項述開始有點不太對了,上前跪坐在一旁,聽車羅風的心跳,試呼吸。項述的雙眼有點走神,看了眼陳星。陳星看這情況,只怕最壞的結果終將發生,車羅風短期之內不會醒來。“沒關係,”項述低聲道,“不必安慰我。”陳星說:“小時候,我爹告訴我,每個人的一生裡,什麼時候出生,什麼時候開口說話,什麼時候喜歡上第一個人,什麼時候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與爹孃告別,乃至離開人世,都是註定了的,只是我們都不知道,才有不信命一說。”“你自己相信嗎?”項述此刻的聲音裡,彷彿多了許多溫情,他伸出手,輕輕放在了車羅風的額頭上。陳星沉默不語,最後嘆了一聲。他與車羅風雖素未謀面,卻不由得隱隱有點羨慕他,若當真在此刻走完一生,仍有項述這名最好的兄弟陪伴著。只不知三年之後,待他陳星死去的那一天,又有誰陪在他的身旁。認真說起,陳星也談不上信不信,自打師父告訴他,自己活不過二十歲這件事以來,他便常常心存僥倖,總覺得萬一有錯呢?雖說師父從未騙過他,對任何事的預言,也幾乎不出差池。陳星卻總覺得,我活得好好的,總不至於到得二十歲那天,說死就死了。難不成我走在路上,天上還掉下塊石頭把我砸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