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不說話了。項述又說:“斬向魃王、妖邪的劍,同時也是斬向你的劍。”陳星忙解釋道:“別說得這麼嚴重,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恢復,我就會慢慢好起來的……”“你不會好起來!”項述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你的昏迷一次比一次嚴重了!在敕勒川下,你被車羅風抓走時,尚且只是內傷,會稽這一次,你足足昏迷了三個月!”陳星本想反駁項述,但迎上他的目光時,他反而覺得最難過的,這時候應該是項述才對。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餘生尚不足兩年,陳星甚至不敢想象項述會有什麼反應。既然想通了這一點,他就再也不想和項述因為這些事而爭吵了。兩人相對沉默。那一刻,陳星感覺到了自己對項述的某種奇異的心緒。就像那天他以一敵萬,殺進陰山中救出自己後,背靠大樹坐著時的落寞表情。他很想把自己所有的都給他,以表示他明白項述待他的心意——但他又有什麼呢?他什麼都沒有,連自己也沒有。陳星竭盡全力,堪堪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即使那衝動轉瞬即逝,他卻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看著項述,不知為何,想湊過去,輕輕地吻一下他的唇,以示我並非從來沒想過。就像千萬只飛鳥掠過山巒的最高處,與那萬丈之巔擦身而過;就像千萬條閃光的魚在月夜下躍出海洋,在那一刻背脊掠過夜空。陳星終於朦朦朧朧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老天竟然在這最後的四年中,在他的命運裡畫出瞭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哪怕他一路走來如何躲閃,都無處可逃,將項述推到了他的面前。“你說話!”項述怒道。“你真好啊。”陳星在那短短瞬間,心中如驚濤駭浪驟起,卻又歸風平浪靜,勉強笑道,“人也好看,心也這麼好,項述,我真的好喜歡你,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說著復又黯然,“就是認識了你,找到你這樣的護法,我只覺得比起歷任大驅魔師,我都幸運多了。”項述:“你……”項述馬上起身,將竹簡扔到一旁。陳星想通之後,便說:“你說得對,是這樣的,可我也有話要告訴你……項述,我、我其實……我……”項述一擺手,示意陳星不用再說。“是不是隻要我找到了定海珠,”項述說,“讓天地靈氣恢復,你就不用再冒這樣的險?”陳星一怔,卻道:“也許,可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項述:“明天我就出發,馮千鈞會照顧你。”陳星驚訝道:“你要上哪兒去?”項述說:“回敕勒川,定海珠既然與我娘有關,一定還有什麼蛛絲馬跡,我要重新調查,找到這東西,把那害死人的張留做了些什麼,全部挖出來!”陳星耐心道:“敕勒川已經毀了!項述,你現在去也沒有用,萬一屍亥再來江南,我怎麼辦?而且你這一去,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去沿著項語嫣生前的行蹤調查,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但陳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分開,屍亥的身份未查明,而且定海珠也有極大機率不在敕勒川,否則屍亥以克耶拉的身份兩次前往塞外,他所掌握的資訊,一定比他們更清晰。想到這裡,陳星便有了說服項述的理由。“現在想來,克耶拉會出現在敕勒川甚至卡羅剎,就是為了尋找定海珠,”陳星說,“當年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你覺得我們會比他更清楚嗎?”項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陳星伸出手,有點膽怯地、輕輕地碰了下項述的手背,那純粹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項述卻翻轉手掌,握住了陳星的手,那動作堅定而有力,彷彿下一刻就想抱住他。陳星忽然心臟狂跳起來,心燈不受控制地一閃,項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鬆開了他的手,怔怔看著他。“項述?”陳星的呼吸十分艱難,“你得明白,有許多事,我……”項述卻側過頭,似乎躲避著陳星的目光,忽又道:“我改變主意了。”陳星茫然道:“什麼?”項述轉過頭,眉頭舒展開,眉眼裡帶著一直以來,陳星熟悉的溫潤感。“我不報仇了,”項述說,“在查明定海珠的下落前,我不會再找屍亥報仇。”陳星:“你……你說過……”“是。”項述道,“但如今情形,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險。”這一刻,陳星的心情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項述又道:“接下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到它。”陳星:“如果屍亥再找上門來呢?如果他想將江南的百姓煉成魃,我們又怎麼辦?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