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婍一用力,指腹間拈著的那片粉嫩花瓣立刻溢位汁水,染溼了羊脂玉般的手指。“宮裡早上派人來請,沒尋到主子,我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來找您的,主子您……”沒等親隨說完,她便起身離開,直奔宮城。 功課“世間病症皆由外感或內傷而發,妙筆尋花乃心病所由,陛下此症未消,數次發作,還需醫以心藥,不可強施壓力。”太醫向言婍說完今日的複診結果,欠身退下。凌玥在屏風後躊躇了一會兒,探了幾回腦袋,見太傅背對她,紋絲不動端坐於殿內,沒有要走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走出來。絨毯踩上去沒有聲音,言婍卻有如背後長了眼睛,轉過身,站起來俯身行禮。“太傅免禮。”凌玥哪裡敢讓這位拜她,要不是怕被嫌沒帝王風骨,她恨不得和對方對拜,再親自把對方攙扶起來。言婍今日來得倉促,未著官袍,青白色常服襯得那張面容姣好的臉愈發白淨端正,身姿修長挺秀,直起身後,高過凌玥一個腦袋。凌玥平視,看到她脖頸白皙秀頎,優雅光滑,又看到她下頜弧線柔美,小巧挺翹。意猶未盡,抬眼朝上看去,猝不及防地撞上太傅的目光。原來太傅也在打量她。凌玥又很沒出息地生出一種上課走神被班主任抓包的驚惶感,悻悻地挪眼望向別處。言婍眉心微攏,問道:“又不記得了?”凌玥點頭。言婍又問:“長公主可曾來看過了?”凌玥搖頭。頓了頓,補充道:“說是去玉泉寺祈福了。”場面有一瞬間的沉寂。凌玥低聲清了下嗓子,很警覺地在心裡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那句話是不是哪個字眼顯得很沒有水平,導致太傅失望或生氣。“當真一分一毫都不記得了?”言婍不死心,繼續問,“那麼微臣這些時日教給陛下的東西,也都忘了?”凌玥又輕輕搖頭,下意識地立正站好,腦袋耷拉下去。餘光瞥見太傅腳步移動,朝她走過來,她連忙後退,急聲道:“太傅您別生氣,忘了的,我再學一遍,一定好好學!”只要別拿那把劍出來嚇唬她,什麼都好商量!後面這句話她不敢講,只敢睜著一雙烏漆漆的大眼睛偷瞄對方反應,可憐兮兮的。言婍在心裡嘆氣,還有點想要哽咽出聲。小皇帝現在的模樣我見猶憐,惹人疼是惹人疼,終究抵不過她滿肚子的悲傷。昨日裡這人還衝她撒嬌喊好姐姐,為了少寫些功課恨不得鑽她懷裡去,又約她去城南郊外遊賞秋日美景,月下對飲,並肩看星海……今日裡便一口一個“太傅”一個“您”,避她如蛇蠍。何等的人生如夢。“已是第三次了。”太傅幽幽地開口。不知是在提醒凌玥,還是提醒自己。大概是受過佛經洗禮的靈魂會閃閃發光,她是在小皇帝從玉泉寺唸完經回宮以後忽然被吸引的,慢慢發現對方的好,只是那時候已經晚了,劍都朝小皇帝拔出來了,不論她看小皇帝有多好,小皇帝看她都是不好的。自食惡果的言婍開始在小皇帝面前“痛改前非”,“一心向善”。小皇帝漸漸被她的溫柔和關懷感化,像一隻終於被養熟了的小貓崽子,在她面前伸出小爪子躍躍欲試,發出一起玩耍的邀請。就在這個時候,第一聲噩耗傳來——小皇帝失憶了!其後,這樣的情況又迴圈一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凌玥抬頭,見太傅目光幽深,捉摸不透,更是將心提到嗓子眼,悄咪咪整理了一下裹在腿上的裙襬,嚴陣以待,打算一有異樣拔腿就跑!太傅眼下手裡是沒拿劍,但不妨礙她回府去拿,言府的大宅子是先帝賜的,毗鄰宮城,來回不過一個時辰。她換上一副恭順笑臉,指了指桌旁圓凳:“太傅,您坐。”坐下來,她好多些跑開的時間。言婍眉頭輕擰,緩緩搖頭,邁步走向窗邊書案,問道:“昨日授課,讓陛下抄寫《論語·雍也》,眼下無事,不若讓微臣檢查一番。”她在書案邊停下,目光一一掃過案上的筆墨紙硯,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凌玥看看自己整潔無比、一看就沒動過筆的書案,又抬頭看看負手而立的太傅,嚥了口唾沫。“不知陛下將抄寫完的功課放在何處?”言婍微微垂首,瞥向她的臉。春日裡的陽光乾燥又溫暖,從視窗籠罩在太傅身上,凌玥甚至能看到對方臉上那層近乎透明的細軟絨毛,能輕易地從一室濃郁的花香裡分辨出來自太傅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淺淡而清新的氣息,有著不同於太傅此刻神情的柔軟與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