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這二字,說出口時候好像只是輕佻的一瞬間,淡淡夾在風中。但這個詞盤桓在一個人心裡,一定時日已久,不會輕易交付。
章紹池無聲地點頭,兩天之前小裴抱著他說過同樣的話:哥,我只能信任你了。
臨時的“換乘點”,停車場隱蔽處,樹蔭下泊著陳處的銀灰色私家車。
陳煥大步走去,遙控器開啟車鎖,驀得停住腳,又心急火燎地跑回來。
“我也知道,小裴這臭小子他也盜過我的密碼,繞過屏障,入侵我們的檔案系統,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瞧把他能耐的!”
陳煥湊近章紹池,憋火,咬牙切齒:“他那點事,我回頭再算賬。現在,我,我是懷疑,情報處每日的資訊流水線涉及洩密,密碼每三天全部更換都防不住……一定是長期破解了我們的密碼,中途打劫資訊包。“
“他孃的,可能是他……”陳煥驚覺自己說太多了,轉身就走,回頭叮囑,“聯絡小裴,我在老地方等他。”
日頭漸高,空氣悶熱,樹葉間突然射出一道尖銳的蟬鳴。
離開樹蔭,周身就像浸入蒸籠一般的炎熱。陳處的紫色襯衫後心透出一片汗漬,而章總也把襯衫袖口捲到手肘位置,露出深麥色的結實的手臂。
章紹池目送陳煥離去,正要轉身。
身側熱浪飆飛,轟然的一聲巨響!
天地都震動了,眼前一黑。
無法形容的恐怖瞬間,急劇爆發的氣浪將章紹池整個人推開,氣溫驟然升高的瞬間,好像從天而降一場滾燙的雨……
灼燒感密密麻麻落在裸露的手臂上,沒有反應的餘地,章紹池撲倒在地瘋狂打滾,掙脫出高溫地帶。
余光中,他親眼所見,陳煥就在他前面五步開外,被同一股衝擊波像拋麻袋一樣丟擲去了。
陳處——
章紹池激烈地大喊,卻都聽不到自己聲音,耳朵嗡鳴……
耳畔是車廂和輪胎的碎裂聲。萬分的震驚和耀眼的火光映在他的眼裡,他屏住呼吸,不顧周身疼痛往前匍匐,艱難地夠到受傷的人:“陳處?……老陳?!”
章紹池把人拖離熱浪燃燒的地帶,抱到道路一側的坡下。
陳煥那時用遙控開啟車鎖,迴轉身找章紹池多說了幾句話。
就是這鬼使神差的一回頭,或者說,就是一句“信任”,章總像救星一般的存在,救了陳處一條命,不然就在車裡血肉橫飛了。
火焰在四周燃燒,章總回頭驚覺他自己那輛車,一側的玻璃窗也全被震碎,被熱浪包圍炙烤。
他孃的,車裡還有一位傷不得的大佛爺,簡直要瘋了……
擔心附近有槍手襲擊,章紹池拼命把陳煥轉移到公路下方,隱蔽處。灌木叢後面這時候冒出一張熱烘烘的臉,瘦尖下巴,也是呼哧帶喘一臉紅潮,一雙細眼卻顯出精明利索勁兒。
章紹池抬頭嚇一跳:“您老跑出來了?”
“憋在那個車裡,渾身毛兒都烤化了麼,不跑出來咋地?”他不遠千里請回來的貴客,秉承著神醫聖手的敏銳鼻息,立時聞到了傷者的氣味:“這誰啊,焦黑色兒的,哎呦媽,陳老頭兒?!”
重傷之人滿面破敗的血光,喉嚨艱澀地發聲,也難以置信:“你、你……小神醫?”
多年前的舊相識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這一照面恍如隔世。只是在這生死一線,實在沒有時間互訴衷腸了:小神醫您流年安好?陳處長您別來無恙?
陳副處眼前所見,是楚總當年青梅竹馬的發小,神刀張家的傳人張文喜。
當年的小神醫,如今年紀不小了,唯獨面相年輕,像吃了不老仙丹。
可憐陳副處平日精心保養,勤於護膚和健身,據不可靠的辦公室八卦,沒準兒還偷偷除了皺、打過針、再拉個皮什麼的。然而一照面就被對方比了下去。同齡人見面,像叔叔看侄子,這樣的場面更加讓他想要嘔血。
“你們竟然,你們要幹什麼……”血水從陳煥頸部傷口湧出,恍惚間就明白了外科聖手“神刀張”為何突然駕臨此地。這不死的老妖精說來就來了,這人恐怕只有楚總能請得動吧?
楚珣,難道……
章紹池:“您別再說話了!撐住,警察和救護車就到。”
眸光渙散發直,陳煥哽咽:“不要讓小裴去、去邊境,危險……那些人是要……”
“這人交給你了。”章紹池按住神醫的肩膀,拜託給張文喜:“救他!別讓陳處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