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彷彿波瀾不驚,章總講話的語調就像駕駛著他的私家小跑,此時正行駛在燕城的三環路上,在某一處設計略微複雜奇葩的立交橋上,繞了一個大八字,終於繞回主路,閒庭信步一般,往自家門口開呢。
人和人之間性格迥異,面臨危難的時刻就各不相同。有些男人可能直接就嚇成陽痿,有些人遭遇驚嚇時外人也看不出來,害怕都在後勁兒上。
章紹池控制住車子沒有墜橋,這時試圖剎車。
剎……車。
他幾次踩剎車片,沒有反應,沒有減速。失靈了嗎?
再低頭找手剎杆。手剎杆好像剛剛被誰掰掉了,裝置整個兒被破壞。
章紹池大悟,罵了一句艹蛋了!冷梟剛才逼著司機狂踩油門,可能同時破壞了剎車——這是一輛剎不住的絕路班車。
首席駕駛┃神勇無敵的a組還有這第二名組員。
媽的, 老子停不了車。
章總臉上仍然是淡定的, 握緊方向盤,只是被前方耀目的陽光晃得微微眯上眼, 腦門髮際線的邊緣洇出薄汗。
幾輛警車追著他齊頭並進, 章總往車窗外喊:“剎車壞了!我停不住!”
窗外一群警察拿高音喇叭吼他, 你往城外開!
簡直像是在驅趕他,讓他們這一車人趕緊滾蛋。
裴逸的聲音夾雜在呼嘯的風中:“你把車穩住, 遠離人群……”
章紹池:“知道了!”
顛簸不平的碎石子, 高低起伏的坡道,再配上一輛年久失修早就該上上油再換幾個輪胎的舊車。
以章總的眼光評估這輛公交車早就該壽終正寢, 應該送進報廢車場了, 竟然還用作中資公司的班車?後視鏡離映出一張張驚懼惶恐的臉, 又讓他突然感受到沉甸甸的責任與一腔心酸。
“怎麼回事啊。” 坐他身後的男同胞,自己人,驚恐地問他,“上面, 車頂上, 是什麼人啊?”
“不是善人。”章總眯眼回答。
“您、您也是司機?” 男同胞戰戰兢兢。
“對!”章總懶得廢話, “把那個中槍的捂住,幫他止血別掛了。”
他以前也沒機會見識這樣的場面,以前沒有這樣深刻地理解過,他的小裴為什麼遠離家人從事如此危險的職業,就自私一點,在平靜安寧的大後方享受河清海晏、祖國的強大, 你小子他媽的生在多麼美好幸福的年代,你有多想不開非要跑來這鬼地方?
車上乘客,大約是從國內南方几省出來,外派到非洲分公司的技術人員,跨國的打工仔。掙這份養家餬口的薪水很不容易,是要把命拴在褲腰帶上。
一場無妄之災,卻又是可以預料時常降臨的場面,被流彈擊中的人和撞傷出血的人,在車廂中發抖呻吟,誰不想脫離險境重回家鄉。
“手裡都有筆記本是嗎?把你們的筆記本扛在頭上護頭!”章紹池喊了一句。
所有人都聽從boss的指揮,電腦包就是唯一的盾牌,護在頭頂。
此時,車頂上兩位掐架的大爺,以匍匐的狼狽姿勢扒住車頂的抓手,正在拼命奪槍。
裴逸三指摁住冷梟企圖抓槍的手腕,掰指、擰肘。那支半長的槍,壓在兩人扭打的身軀之下。倆人臉上都青筋爆紅,粗烈地喘息,槍就近在咫尺,鐵管的寒光看起來極度危險。
“噗噗噗”,又一串子彈掃射進了車廂,好像是車頭方向。
啪!一槍擊中了駕駛位前方的操作面板,章總雙手撒開方向盤吭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