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不來了。”冷梟漠然地搖頭,“我回來幹什麼?我至親至愛的人,反正都死光了。我跟你不一樣混,我為誰尋求正義公理,誰他媽給過我正義公理?”
“沒有麼?”裴逸眼眶也紅了,“你的同事,你曾經的戰友,你的朋友,你的老師,但凡對你曾經有過真心相待的人,沒有一個讓你值得牽掛?”
“……”醋栗色的瞳仁裡光澤微抖,死水之下明明起了微瀾,冷梟卻不願低頭,“沒有。我不像你還有個有錢的情人兒,還有那麼生動的癖好,舔著你的男人陪他上床很有意思吧?可你也被六處那群過河就拆橋的老傢伙通緝了,你自己不愚蠢麼!”
裴逸說不出話,三觀無法溝通。
這種人你跟他解釋“親情”“愛情”,能說通麼?
一個人享受了孤獨殘缺的少年時代,炮火紛飛親人離散,即便在成年之後,都難以抹去陰影下的心靈創傷。沒有至親,至愛,一個人在這世上似乎失去了全部熱情與對善良的渴望,只剩下惡的慾望,毫無底線和牽掛,也就不畏懼死亡。
兩人都陷入怔忡,或許都在悄悄緬懷值得牽掛的人,儘管嘴上不願承認。
趁這晃神的機會,逃犯撞破了一面本就破敗不堪的爛牆。牆後就是隔壁住戶的臥室,婦女孩子爆發出尖叫……冷梟抓過一個女人拋給裴組長,趁機奪路而逃。
晨光斜照,空氣微涼。
狹窄的巷子裡掠過奔逃的兇手,以及從某一戶門口劫到的一輛電動車。
章紹池側身出來,迅速再給一槍,電動車的金屬排氣管子迸飛,爆出噼啪的火星。冷梟好像罵了一句洋文,怒而掏槍還擊。
章紹池回身躲開,彈片迸碎了牆上磚頭,也劃破他的眉骨。兩個男人隔著一條街,很兇很大聲地對罵了好幾回合。這回把一條街的人都給喊醒了!
顛簸的土路折磨著破舊的電動車,轟鳴著,橫衝直撞。
裴逸在連綴成片的民房頂上奔跑,從屋頂上空大跨步地躍過!他跳上陽臺再翻進室內,在住戶嚇呆了的注視下穿過堆滿雜貨的走廊,奪門而出,再上房頂,一路往前方追擊……
章紹池這時也從哪兒劫了一輛電動車,駕著“嗚嗡嗚嗡”的小電驢,上路就走。
這種交通工具在全世界通用,車後座懸掛的品牌標誌就顯示著ade cha。這是國貨大批出口到非洲各國的精銳產品,市場佔有率很高的。
兩輛電動車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像兩隻“嗷嗷”蹦躂的機械兔子,緊追不捨。
冷梟回頭撩了好幾槍,惱恨甩不脫這個牛皮糖。
章紹池單手控制車把,毫不猶豫地持槍還擊,絕不吃虧。
裴逸那時也瞧出來了,他的男人僅僅就是徒手搏鬥時候技不如他,可以理解。畢竟若論徒手單兵肉搏的戰鬥力,六處上上下下也沒有人能打得過年輕氣盛的裴組長。
只有霍將軍十年前或可與他一戰。然而長江後浪推前浪,拳腳就憑少壯,前浪已經拍在沙灘上了。
但是,他家章總很擅長操縱各種新式玩意兒和交通工具,這一點出乎他的意料,“老司機”名不虛傳。
……
高低錯落的白色和彩色房子,連綿天邊。沙海的盡頭,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用它慷慨的熱度和光芒,掃掉暗夜幽靈。
那兩個脾氣都很火爆的男人,駕駛電驢飛速碾過路面,把巷子裡各家各戶堆積的雜貨撞得亂七八糟,再一溜煙兒跑走。
電驢靈活又躥得太快,裴逸躍過幾條街,經常就迷失方向。
“喂?聽得見嗎?……聽見我嗎?哥?!”他站在空曠房頂上,背景是一片壯麗的橙色晨曦,按住耳釘大喊。
就沒人回應他。
喊了好幾嗓子他才沮喪地意識到,沒有聯絡了。他們的通訊頻道早在新德里機場就斷掉了,他的電子支援駭客同志被本部扣了。
失去了通訊員,在現代戰場上就跟掉了槍差不多,陷入各自為戰的一團混亂,誰也護不了誰。裴逸在屋頂上茫然四顧,循著小破電驢的馬達聲,艱難地尋人。眼力不夠用,人腦gps失靈。
冉冉上升的日頭讓氣溫升高,燥熱,額頭洇出一層汗。
沒有誰真正能夠孤軍奮戰,裴逸奔跑著穿越一片早間集市,被雞飛狗跳弄了一身禽類雜毛,耳朵眼兒突然炸了一聲,嚇他一跳。
“滋滋啦啦”的機械電流聲,帶著除錯頻道常有的不穩定的雜音,叫醒了他的聽覺,讓他汗毛直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