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繁瑣的一個局,還把伊利亞那名通緝要犯都套進去了,有武裝人員和直升機在海上接應,裴逸心裡清醒得很,絕不相信這小子就是閒極無聊或孤狼作戰。這人身上安裝先進通訊裝置,都暗示著背後勢力複雜高深,至少財力經費不成問題。哪個國家的,哪個情報機構,哪一夥黑幫勢力,誰在做局算計他?
寧非語笑時卻像抽泣,牙縫又湧出血:“我服你啦,給我個速死吧我不想被你凌遲……我叫寧非語。”
“什麼意思?”
“我真的,就是寧非語啊……我是教授的學生小寧。”年輕人虛弱地點頭,難得坦誠。
裴逸蹙眉,思索:“你就是寧非語,所以你是被人重金收買,幫那些人竊取實驗室的機密配方?”
寧非語:“不,沒有人收買我,我一直就是我,兩年前拿到dr yang的助理研究員獎學金,我才來他身邊的。”
兩年前已是教授的研究生,國內名校生物化學專業的高材生?眼前這樣一個心懷叵測深藏不露的年輕人,怎麼可能?裴逸搖頭:“我會查出真相的。”
寧非語咳喘著艱難坦白,笑:“哈哈……裴哥,你問我這種問題,我跟你是一樣的人啊,你看不出來麼?哥你看自己,你,你也是名牌大學混出來的高材生呢,咱倆還算校友呢。師兄,你在學校裡這些年,不也隱藏得很好嘛,還在臨灣港口的航運公司做白領呢,咳咳……”
“你是知道得太多了。”裴逸喃喃的。
“我都瞭解,我,知道,你是誰。”寧非語面色悲哀,像在為自己涕泣,也好像在鄙夷打贏他的人。
“誰指使你這麼做,誰讓你來找我?下一步行動和目標是什麼,你背後的人是誰?”裴逸最後問道。
這小子知道太多了,註定不能留活口。
“有人想,想要你,就是要,你啊……”寧非語就要透露冰山一角,卻突然放棄,“別問了,我,我不能告訴你。總之我結束了,我是沒用的棋子,該要被拋棄了,清除了。”
冷酷的“清除”二字終於刺到裴逸。寧非語分明帶著遺憾,雛鳥般的青澀,視死如歸的悲傷,背後分明寫著四個字——我沒活夠。
“你等等!”裴逸突然撲上去捏住對方下巴,怕這人牙齒裡有氰化物。他握住對方快速地講:“你現在對我講實話向我方投誠,你並不必赴死,一切都還有的談!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講清楚,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你背後還有人,你還年輕,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會……”
“你開玩笑麼?我們這樣的人,怎麼還能,有機會……假若是你,任務都失敗了,被圍剿了就要百般威逼利誘逼迫你投降了,你怎麼可能還,還活著……我沒有機會啦……”寧非語氣息愈發虛弱,不斷吐出的血塊讓裴逸萬分後悔自己剛才下手重了。
“你等等,那個叫俞飛的男生,你們倆?”裴逸恍然之間全明白了,“俞飛還在國內等你回去,我沒騙你,他用各種社交軟體跟你聯絡不上發現你失蹤了他就報警了,他以為你就是在國外遇見綁匪被綁架了,他還懇求警方一定救你,他說等你回去!”
寧非語瑟縮了一下,被窺破隱私終究也會害臊和不好意思。
“對,俞飛,他是我中學同窗,我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對,他在國內等我呢,說等我學成歸來一起,一起……裴哥你幫我個忙,哥你別告訴他,你就說,我,我被綁架犯,殺害了……我不能兌現承諾了,有朝一日學成歸國去找他,讓他別等我了……”
“不,不,你再撐一下!”裴逸用袖口捂住這人出血的口鼻,扭頭大喊,“需要急救!直升機!!”
“這條路,身不由己,我沒有家人,我一開始就沒選擇的,我對不起飛哥,當初,如果能,我……”
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之前的冷漠張狂突然都褪去了,這人終於浮出一層溫情人味兒。寧非語喉部劇烈抖動,兩眼直勾勾瞪著裴逸卻已沒有力氣,確實萬般留戀這一世。
四目交匯,說出來的以及沒說出口的,全含在視線裡。裴逸身上發抖,一定是被海水凍著了吧。夕陽西下天邊一層血色,海鷗覓食嘶鳴。
沒錯,我們好像一樣的人,都活在精緻面孔之下,擁有看似前程遠大的身份軀殼。我們已經在這副人生軀殼裡隱藏了這麼些年,都習慣了以殼為室,以面具為臉,為什麼要戳破,為什麼你臨死還要戳破我?
家人,親人,甚至枕邊人,都不知我們是做什麼的……等等,家人,枕邊人?
我曾經也有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