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冒了個險,他從門縫裡瞄見來串門的剛剛走了一波,而宋婉琴去廚房了,這才偷偷貓到客廳出了門。下了樓林宋一路狂奔,宋婉琴從廚房的小窗戶看見他的背影,喃喃地罵了一句:“臭小子。”到了約定的岔路口,宋北齊已經在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林宋氣喘吁吁的:“我遲到了。”宋北齊睨他一眼:“磕頭賠罪吧。”“你大爺的宋北齊!”林宋罵,正想說自己是為了他偷跑出來的,轉念一想又怕他擔心,於是閉了嘴。宋北齊笑得倒是開心,做完了惡人開始當好人:“沒關係,十二點之前來都不算你遲到。”林宋撲過去一把揉亂了宋北齊的頭髮。兩個人一起上了仙水一中背面的後山,那山頂上是一方平地。聽聞這裡曾經有一座觀,裡面供奉的是月老,但是在“破四舊”的時候被拆除了,只剩下一個早已經乾枯的池塘,和一圈圍繞著舊觀載種的高大楊樹。這地方久已無人問津,看上去就有些荒涼。與除夕夜的熱鬧格格不入。“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宋北齊繞著那楊樹走了兩圈。“高的地方對人天生有一種吸引力。”林宋高傲地回答,“對我這種優秀的人才來說更是,你看語文課本上那些詩人,都會登高作詩。”宋北齊涼涼地說:“高的地方對猴子應該更有吸引力。”林宋語塞,兩人就地打了一架。正互掐著,林宋突然哈哈地笑起來,宋北齊騰出手拍一下他的頭:“傻笑個什麼勁兒?”“就是覺得很開心。”林宋說,“要是能一直這樣開心就好了。”宋北齊一怔,放開他默默地坐起來,還好這段時間沒下雪,地面鋪滿著枯草,還算乾燥。林宋的話像是一根小小的針紮在他心上,因為他也這樣期盼,可他並不知道原來林宋也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期盼,更因為他知道,林宋的期盼跟自己的期盼有著本質上的差別。正在他發愣的時候,林宋搖搖他,指著遠處山下某處:“你看,有人在放煙花了。”彼時的仙水還沒有實行禁止煙花爆竹的法令,每年過年的保留專案都是放煙花,每家每戶都放,誓要讓洛花的每一個角落都響起來,都被火花照亮,好像這樣來年就會一切都平安,一切都順遂,一切都如花盛放。可煙花美是美,轉瞬即逝卻是誰也攔不住的。彷彿是應了林宋這一句,那方煙花孤單地消逝之後,整個洛花鎮突然被無數煙花照亮,像是海洋。十二點沒有鐘聲,只有汙染大氣層的煙花火炮,看上去好看,實際上嗆鼻得很,宋北齊一向對這些不感興趣,此時見著激動的林宋卻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林宋急急地拉著他站起來,看看山下的盛景又轉過頭來看著他,露出兩排牙齒,大聲喊:“宋北齊!新年快樂!”宋北齊的笑容也像煙花那樣綻放開來:“林宋……新年快樂!”過完年很快就開學了,高二下期,根據上學期期末的分科結果,分出了文理班,有些舊的面孔就不見了。宋北齊的同桌變成了一個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眼鏡,叫柯四書,曾經因為上課寫小說,被數學老師一氣之下罵了句“以為自己多了兩隻眼睛就能成作家了啊”,而有了“四眼”這麼個不甚響亮的代號。柯四書是六班出了名的書呆子,但是成績一般,可劉傳青尤其喜歡他,覺得他是個文藝苗子。然而苗子同學十分不走尋常路,因為政治地理和英語成績都十分糟心,迫不得已留在了理科六班。文雅也去了文科班,跟楊絮一樣在文科二班。上學期填分班表的時候大家明明看見她填了理的,一開學聽見這個訊息,李維楠在悵然的同時,其實鬆了一口氣。仙水一中的高中部前面一年半明面上都不分實驗班與否,分完科之後才會設定,最終一、二班是文科實驗班,三至六班是理科實驗班,剩下來的六個班卻是四個文科普通班,兩個理科普通班。全國中學重理輕文的姿態,大約如此。林宋有時候會想,普通班,特別是理科普通班的人心裡該是怎樣的滋味,自己是少的那一部分,卻不是因為好才少。他將心裡的猶疑說給宋北齊聽,宋北齊想了一下告訴他:“競爭就是這樣殘酷的,這很正常,要是有羞恥心,在什麼班都能學得上來,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人和人之間的確是有差距的。”說完見到林宋發直的眼神,他又說:“中學分實驗班其實是個很流氓的規定,最後好好讀書的我們說不定還不如那些所謂普通班的同學。人人都常說讀書改變命運,但其實我們這一輩,讀書已經不太可能改變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