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秉林也覺得這位來辦事的太子少傅雖則年輕,可是見聞甚廣,自己無論說些什麼,他都能接續上來,而且貴為太子少傅言語間對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也多是敬重,倒叫他有些受寵若驚。
結果兩人相見恨晚,這一聊,姜秀潤便忘了時間。
直到太子來找,才驚覺自己竟然聊了這麼久。
鳳離梧原本並無責備少傅之意。
他的這位少傅,想來是在波國王室裡嬌生慣養長大的,秉持的處事哲學是能不吃苦,便不吃苦。
今日雖則暖陽高照,但風硬天寒,他大約是耐受不住,跑到工部來取暖了。
原先想著叫上他,一併上車便好。
誰想到心血來潮,鳳離梧想順便跟工部主司交代修建糧倉一事,待路過門房,卻見他那位男女不忌的少傅正跟一個儒雅的青年聊得正熱。
觀那神色,一雙眼裡滿是欣喜,竟似男子看得心愛之人的喜不自勝。
……原來那秦詔的話,並未摻假。
這個公子小姜不但好男色,而且朝秦暮楚,毫無專情可言,博愛得很呢!
按理說,幕僚有些個什麼愛好,只要無傷大雅,他這個做太子的當有容人之量。
可此時鳳離梧心裡卻隱隱生起了悶氣,只覺得這少傅表裡不一得很,這樣的人忠心可會長久?
再說姜秀潤匆匆跟門房裡的幾個小吏辭別。因為跟季秉林約了後日替她的哥哥姜之考學功課,又匆匆抓起門房裡的一顆竹炭,在桌面寫下府宅地址,這才出來。
若說先前還好,可待看那少年抓著竹炭給那個青年留下地址,又千叮嚀萬囑咐才出來後,鳳離梧心內的火氣騰得一下竄得老高。
當下也不理會跟過來的姜秀潤,一路徑直去了工部找主司問話。
而姜秀潤倒是沒想到太子是看自己不順眼,只以為鳳離梧是在朝堂上看到他那不省心的父王,說不得被氣得動了肝火。
於是只跟在後面也不多言,想著一會回府,若太子無事吩咐,自躲起清靜便好。
可等到回府後,她跟太子請示迴轉自己的院中,那太子仿若沒有聽見,只冷著臉坐著看書時,姜秀潤才隱約覺得太子的邪氣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
眼看著鳳離梧是要自己長跪書齋的意思,姜秀潤舔了舔嘴唇,決定不受這個鳥閒氣,只開門見山問道:“殿下可有對在下不滿之處?”
鳳離梧冷冰冰地問:“哦,君認為自己何處會讓孤不滿?”
這種巋然不動的盤問方式,最是刁毒。
但凡是個心智脆弱的,都會心內忐忑,一時想是自己暴露了女兒身,還是被人發現中飽私囊,貪墨了辦宴的金?
可是姜秀潤豈是等閒之人?心內雖然陡起波瀾,面上卻波瀾不興道:“在下愚鈍,還請太子明示……”
不是鳳離梧故作莫測高深,實在是他今天心內的鬱悶也一時難以明示,總不能說:你先前喜好的男色明明是孤這一類,為何轉變甚快!
被姜秀潤這麼一反問,鳳離梧也知道自己今天衝著姜少傅發火有些莫名其妙,可又耐不住心內的不適,便道:“今日在工部那,你跟何人聊得盡興?”
姜秀潤眨了眨眼,心道:難道太子也知那季秉林乃是驚世奇才?以為自己與季秉林熟識卻不向他舉薦,有嫉賢妒能之意?
這麼一想,她馬上從善如流地道:“回太子,那小吏叫季秉林,銀華淮西人,在下也是今日與他熟識,可是觀他談吐,除了熟諳水工河道,更是對西北一帶的民情頗多瞭解,在下記得,昨日殿下曾問過府中幕僚可有懂得西北雨季疏導水系的,卻無一人,若是殿下得空,還請考量此人,可堪一用。”
季秉林在上輩子,乃是端慶帝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才,與太子一黨一向不甚對付。姜秀潤也原本無意為鳳離梧引薦什麼良才。
可是鳳離梧此時問起,自己若是藏私,恐怕又要被這個疑心病甚重的太子猜忌了。
鳳離梧聽得一挑眉毛,表情卻不見緩和道:“哦,孤觀他面相俊秀,不類英偉丈夫,當真內有韜略?”
姜秀潤微微驚訝地看著太子,遲疑道:“殿下許是站得遠,沒有看清,這位季先生最近生火,面有痘疤未愈……那俊秀,也還差一點吧。”
不過這話一說完,姜秀潤便後悔了。這種抓人的美醜不放,愛品頭論足當真是女子才有的毛病。
太子不過順口一誇,她卻執拗著要論出個真美假美,簡直飯食吃的太飽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