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起時,腳步聲起。
話音落時,那腳步聲已經遠去。
不帶一絲猶豫。
而從頭到尾,丁玖玖也沒有聽見一個字的關心。
——
彷彿誠如寒時所說,那個人來,只因為有人發話,而不是為心繫自己這身處山區的獨子。
想起昨晚電話裡自己媽媽的千叮嚀萬囑咐,丁玖玖一時心情複雜得像是打翻了調味瓶。
直到身旁門被男生伸手合上,一聲輕響,才叫回了丁玖玖的神智。
她倉促抬頭,去看男生面上的神情。
然而剛一抬眼,便撞上了那人壓下來的視線。
見女孩兒神色已無之前的黯然,寒時笑著垂眼,“早知道他一來,你就會被嚇得忘了那些不高興的事情,我該催那司機快一些的。”
見男生反身往房間裡面走,丁玖玖遲疑地開口:“真的不見一面嗎?……之後你還要在山區裡待一個多月的。”
寒時聞言薄笑了聲。
“別誤會。就算不進山區,一般來說,我們兩個月也不會見到一面的。”
丁玖玖怔怔地望著房內。
男生沒回身,於是她便也看不見,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後,到底是以怎樣的神情說出來的。
丁玖玖沉默好一會兒,才猶豫著問出口:“你和你父親的關係,很不好嗎?”
寒時聞言一笑,淡而無聲。
他坐到床邊,手臂撐在身後床榻上,身形微微向後仰著,修長的頸線繃起隨意而凌厲的弧度。
“沒什麼好不好的。他不關心我,我不關心他,跟兩個陌生人一樣,只可惜還要被老頭子壓著,在外人面前互相假作‘父慈子孝’……所以或多或少,私下相見就有些彼此嫌惡吧。”
“那你……你怪他們嗎?”
“他們?誰?”
丁玖玖無意識地緊皺起眉,“你的父親,還有……那位夫人。”
男生聞言,向後仰身笑起來。
“我的父親啊……他光輝了半生,我大概算是他唯一的失誤了。而且很遺憾,作為他唯一的汙點記錄,我的存在還會提醒他很多年。所以就算要怪,可能也是他怪我。”
寒時笑意一淡。
“至於夫人,說到底,她對我也沒什麼不好的。既不是親生,她已經算仁至義盡,我不怪她——生下我然後拿我要挾寒家、換了錢以後就拋開我跑路的女人我都不怪,有什麼資格怪另一個忍了我二十年的人?”
“…………”
那人的話落後,丁玖玖長久地沉默下去。
她刻意想忘掉的兩人真正的初遇,在這漫不經心的疏懶語氣裡,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腦海內回放起。
至今做夢也不會忘的,當時那個男孩兒眼神涼然地一步一步走下泳池,讓那水沒過他足、腿、腰、肩、頸……
那是她做夢時都會被驚醒的眼神。
所以這麼多年後偶爾回想起來,丁玖玖時常還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已經記錯了……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目光呢?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笑得漫不經心地倚在床上的男生,丁玖玖彷彿又一次看見了那個男孩兒、又一次回到了那個水冰涼的泳池旁。
她的心窩被那個目光震得麻木地生疼,像是要汩汩地湧出血。
也就像那時的反應一樣,她的身體不受控地走過去,一直停到那人面前。
——
女孩兒躬身抱住了怔住的男生。
她抱得很緊很緊,像是拉住了十二年前那個只有八歲的男孩兒。
她聽見自己重複了一遍那時帶著哭腔的話——
“別放開……好不好?”
而這一次,她又加了一句。
“寒時,我會一直在。”
那天之後, 丁玖玖和袁畫的關係便徹底陷入冰點。
起初因為四合樓內房間安排不開, 兩人仍舊跟喬灣睡在同一個房間。沒到兩天, 不知袁畫如何跟人商量得, 便搬了自己的東西去到之前方嫣待的那個房間去了。
剛開始有同校的學生注意到, 還好奇地來詢問喬灣, 但幾次發現喬灣對此諱莫如深之後,同學們便也都大約明白情況, 而沒人再提這件事了。
連盧平浩都不知道從誰那裡聽到了訊息, 暗示過丁玖玖不要因私廢公後, 便沒有再過問。
這天一早, 仍舊是二隊的例行組會。按照約定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