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出,本端著一副不幹自身的暄景郅端著茶盞的手驟然一頓,隨後又面無表情的繼續飲茶。而北豫,亦是心中存了三分詫異,而更多的,則是欣賞,收兵權,是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中意做的一件事。
六弟北辰,北豫有心提攜為自己心腹,卻終是不敢輕用,若是收權太快,未免落人口實,而夏燕青,給了他一個完美的臺階。
“老師以為呢?”
暄景郅由始至終並未開口,直至現在,北豫終究按捺不住,先行相問。
暄景郅抬頭,對上北豫頗有些期頤的眸子,目光沉沉,嘴角,甚至是還勾出了笑意,卻也終究是如萬丈懸冰之下的寒意。
對上師父眼睛的那一瞬間,北豫便知道,師父,已然將自己的心思摸的完完全全,若不是有旁人在,只怕北豫早已躬身侍立。
暄景郅久久不語,楊千御與夏燕青自是極有眼色,躬身離開。
儀元殿中,便只剩了暄景郅與北豫。
北豫抬步走向暄景郅:“師父”
暄景郅抬眼瞧他,終於開口:“怎麼?”
自天子山歸來,一路在暄景郅的扶持下登基,再至處理政事由生疏到嫻熟。兩載餘來,北豫也早已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坐的越發得心應手,這天下的男兒,任是誰,都有一股手攬天下的豪情壯志,更何況,是北豫這樣的人。
兩年多的時光,早已將北豫磨礪的越發大氣,舉手投足間的凌厲與胸襟,早已是一個帝王應有的氣度。自然,每道奏摺上的硃砂批文,句句珠璣,字字要害,亦是暄景郅一板一眼一字一句教出來的。
自古以來,儲君的課業便沒有隻是太子傅授業的道理。帝王之道,用人之道,真正的帝王心術,《商君書》中的要領摘要,只有皇帝親授。是以,從古至今,哪一朝的東宮太子不是日日跟在皇帝身邊察言觀色,研習帝道。但北豫,顯然由始至終便沒有這樣的機會,天子山上,便是暄景郅再有心,也終究是紙上談兵,自回京始,才是真正的政局,真正的磨礪。
眼風流轉間,暄景郅抬眼瞧了一眼身旁立侍的北豫,起身,慢慢踱開步子。背過身去,北豫看不到的,是暄景郅油然而發的欣慰與讚賞。
坦白的說,今時今日的北豫,他很是滿意,甚至誇張而言,用一句“很是欣賞”也不為過。許是他骨子裡北氏一族的血脈,又或許,他本該就是那個手握天下的君王多年來,他從不輕易開口揚他,卻終究,那股欣賞與滿意隨著時日的積累也愈加的不可收拾。
如果沒有這江山社稷的阻礙,如果沒有江瓷的血刺痛他的雙目,如果沒有北豫那一雙絕望到極點的眸子,暄景郅又怎麼忍心再苛責於他。曾經,他也想過,將北豫留在潭州,長伴膝下,師徒二人不再過問廟堂俗事,亦不理外間瑣碎。天子山上的那些歲月,是溫柔的連他都不願輕易回想起的時光。
可終究,他是暄景郅,是暄氏一族的嫡系長子,北豫是北祁的兒子,是江家唯一留下的血脈。什麼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的歲月,於他們而言,終究是一生求而不得的綺夢。
暄景郅目光一一掃過殿中的擺設,最終落定在上首北豫的書案座椅上,他自然知道,北豫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麼。沈逸,是在北豫回京時便告訴他可以信賴之人,自然,就是傻子也知道,沈逸根本就是他暄景郅的人。
不過暄景郅少想了一步,而北豫,卻多想了一步。終究,是起了疑心啊。縱然已有人接應,但北煜的出逃,也難免看護之人的失職之罪,追根究底起來,任何一個歷經權謀的政客都要疑心,這,真的只是失職嗎?
此事,莫說是北豫,連他自己都早已起疑,若說是巧,也未免太巧。北豫起疑心,根本就是必然,其後順利成章,將火引在自己頭上。這一切,定是有人在幕後掌控著全域性,其目的,恐怕遠不止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若是將自己與北豫之間挑起事端,那麼,一石二鳥,當真,是個不錯的路數。也陰狠至極!
只是,令他欣慰的,是北豫並未叫佈局之人牽著走,終究用了他自己的法子去試探,試探朝臣,試探自己。身為君王,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有自己,這是兒時暄景郅便告訴他的,而今時今日的北豫,暄景郅已然十分滿意,然而十分,卻也終究不夠。
“怕是這套桌椅你坐的不舒服,那,便換一套案席來罷,待你何日想清楚了,便何日再坐。”略頓了一頓,繼續道:“至於六皇子的事,培養心腹,自是好的,你做就是,倒是沈逸麼你自己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