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頁的第一句,寫著:“3月5日,今日跟家裡通電話,一切都好,心稍安。”
第二句是,“3月8日,終於接到線人訊息,可能會成功。”
但是這次行動明顯失敗了,因為後面有一條寫著,“……無功而返。”
距離他們接到線報,日期已經過去了三天。
顧聿銘一頁一頁的往下看,發現這並不只是父親的工作記錄,反而更像是日記,而且他每一則日記都極短,彷彿只是一句句條陳。
他在其中一條記錄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6月3日,百川加入到我們隊伍中,他是好戰友,是我們可靠的同伴。”
“6月8日,接到線報,準備出動。”
“6月14日,大魚沒撈著,一起去吃宵夜。”
“6月18日,老林被俘虜了,我們到處在找他,但是可能只有他的屍體了,這次遺書真的要給他家人了。”
“6月21日,下大雨,有老鄉報警在山裡發現一具屍體,是老林的,被匕首刺穿了心臟。”
“7月3日,又下大雨了,肩膀受傷的地方很不舒服,跟家裡通電話時差點被聽出來了。”
“7月5日,跟百川一起去吃米線,沒想到他就是本地人,警校畢業之後才分到s市的,有家可回,真好啊。”
“7月8日,出任務,我和付勇一起抓住了嫌疑人,其實癮君子們還不算難抓,還抓到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毒品藏在她的小腿裡。”
“7月10日,付勇差點就犧牲了,還好我機智,老婆說,我們兒子跟我一樣。”
“8月16日,送百川去衛生院包紮,一起去喝粥和吃炒粉。”
顧聿銘一條條往下看,發現他提到的同事不多,次數最多的是當時新加入的蔣百川,和被他救過的付勇,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的點滴。
他似乎能夠從那些文字中描摹出八十年代末的雲南邊陲小鎮,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年輕人過著不知道會不會有明天的日子,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一邊執法,一邊警惕著黑勢力喪心病狂又不擇手段的報復和反撲。
而他們的身後,是同樣擔驚受怕的家人。
在父親顧啟源的一段描述中,顧聿銘彷彿看到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熱鬧的街市角落靜停著一輛貼著反光太陽膜的破舊麵包車,有人經過時還會停下來照照鏡子,裡頭坐著汗流浹背的緝毒隊員,他們一聲不吭的緊盯著街道,眼睛掃描過街上的每一張臉,等到目標終於出現,他們紛紛神態自若的下車,慢慢的向前包圍過去……
他們所有人,都會擔心自己會死,或者染上艾滋病,又或者被俘虜,可是如果任務順利,收隊後他們又可以一起去宵夜粥檔,喝粥或者吃炒粉,開開心心的。
筆記本的最後一條寫著,“10月12日,我兒四歲生日,爸爸愛你和媽媽。”
這一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記錄,顧聿銘記得,父親的祭日是十一月,也就是說,在他生日過後,父親很快就再次出任務了,並且在這次成功的任務中犧牲。
顧聿銘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對命運不公的憤怒,對父親英勇的自豪,還有對生命無常的感慨,全都交織在一起,然後填充進了他的記憶中。
他對父親的印象慢慢的豐滿了起來,不再只是照片中那個平面的年輕人。
他閉上眼,彷彿看見自己穿著警服戴著警帽,警/徽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挺直了脊樑,目光堅定的看著遠方,那雙桃花眼裡閃爍著正義的光芒。
他猛地睜開眼,才發現,那應當是他的父親。
辦公室的門嘭的被用力推開,有穿堂風灌進來,筆記本被吹動了幾頁,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轉過頭去,看清站在門口的女人,哽咽著喚了一聲那個已經被銘刻在骨血裡的名字,“阿溶……”
江碧溶走進顧氏時已經將近下午五點半了,前臺兩位接待小妹似乎已經在討論下班後去哪裡吃飯逛街了,看見她時愣了愣,“江小姐……”
“你好,我找你們顧總。”江碧溶笑著說了句。
接待小妹連忙點頭,“好的,您請直接上樓。”
等到江碧溶進了電梯,她們又連忙通電給總經辦,於是等她一出電梯,就見一位女秘書正等候在門前,鞠了個躬後殷勤的問道:“江小姐怎麼有空過來,是約了顧總吃飯麼?”
江碧溶搖了搖頭,直接走到了辦公室門前,扭頭笑了笑,“我方便進去麼?”
“當然方便,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