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霍青別恰好從轎子裡頭下來,撩了衣襬朝門檻裡跨。
“九叔……?”江月心試探著喊了一聲。
“嗯?”霍青別側了頭,向來雲淡風輕的面容上竟然有了一絲緊張,“小郎將……怎麼在宮外?”
乍一見到這分緊張之意,江月心簡直驚呆了——九叔是什麼人?那可是淮南王叛軍當前也面不改色的人物!那可是與陛下面對時談笑風生的大官!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霍青別變了面色?
江月心上前一步,剛想說話,便聽見段府裡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
“在下是真心想娶霍小姐為妻的!”
段千刀板著臉,一副有苦難言、吃了黃連的模樣,朝著霍青別一路深躬而行。
“還請霍大人替我在霍大將軍面前說說情……”
江月心:?
這……
這是發生了什麼?
霍青別冷下了臉。
“不成。”
“這……”段千刀的面色愈發愁苦了,彷彿是個剛遭了劫匪、被搶的兜襠布都不剩的窮苦書生,小聲碎念道,“霍相爺,您要是不應下這樁婚事,我只怕是要被我祖父打死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霍青別的臉色更不妙了。
“這便愈發不成了。”
“霍右相啊!”段千刀就差跪下來抱住他的大腿哭爹喊娘了,“霍大小姐甚好!令某魂牽夢繞,難以忘懷!霍大小姐這般貞靜賢淑的麗人……”
他一句“貞靜賢淑”還沒說完,一隻繡鞋就飛了過來,準確地砸到了他的腦門上。“姓段的,怎麼還沒去給我買七味坊的胡桃糕?”一道甚是嬌蠻的女聲遠遠傳了過來。
段千刀腦門捱了一下砸,面色一僵。
那隻精巧的繡鞋筆筆直地從他頭頂跌落,在額頭上留下了半個腳印,墜落在地。他顫一下嘴唇,頂著那個腳印,面無表情地說完了後半句話:“霍大小姐溫柔靜美,宜室宜家,乃是京城女子的典範。在下是真心求娶。”
江月心:……?
霍青別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行。”
段千刀(一)
怪不得霍青別會露出這種微妙的、前所未見的表情。
霍家的掌上明珠、嬌嬌千金, 竟被一個領著閒官、空有“萬貫家財”之名又遊手好閒的臭小子瞧上了,那可不是令人惱恨極了?
如霍淑君這般的相貌身世,天恭京城的青年才俊那是任她挑選。若非霍淑君不肯嫁人,霍青別又不願壞人姻緣,便是叫她嫁進宮裡做個娘娘,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可這段千刀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家裡頭雖有錢,但銅臭銀子哪能比得上權勢在手?老祖宗段鷹確實能在陛下面前說上幾句話,可這一大家子都是從不破關來的,門第又哪能與京城世家比擬?
更何況, 這段千刀自己的臭毛病也不少——性子跋扈、目中無人不說,從前還是不破關令霍天正都頭疼不已的大惡霸。除了家裡窮的,但凡是教養好點兒的京城閨秀, 誰又會瞧得上他?
霍青別寒了臉,無視了苦苦哀求的段千刀, 跨入了門內。
段老爺子段鷹將雙手籠在袖裡,笑眯眯地站在影壁前頭, 道:“哎喲,右相大駕光臨,真是稀客。蓬蓽生輝吶,蓬蓽生輝。”
這段鷹瞧上去滿面和氣,如尊彌勒佛似的, 眼睛也彎彎的,鋪開的皺紋瞧著也甚是和藹;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能主掌段家數十年, 縱橫北關無敵手的段老爺子絕不會是明面上這麼簡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