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勁艱辛,才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宮中。
“王先生?先生?”江月心的喚聲,令王延回過了神。
他望見江月心話語中似有期盼之意,心底不由微微動容。
可這份動容,最終也只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他多貪看江月心兩眼,也不過是因為她的性子像極了少時的思思。如此,便能令他存一絲幻念,在夢中猜測思思若能活到現在,可也是小郎將如今這般潑辣率真的模樣。
可……
他多貪看的那兩眼,卻好像令小郎將多想了些。
王延在心底道:如此怕是不行。怎能因著自己的念想,而耽誤了人家姑娘?
於是他道:“雖已定下了人家,但那要娶的姑娘在前兩年染了病,人去了。蓋因此故,一時半會兒的,再無娶妻成家的念頭了。”
王延說這話時,低垂著眼眸,打量著那副桌上仕女圖,若有所思。
江月心愣了愣,忽覺得心間苦澀起來。一股莫名情緒自心底湧出,叫她如喝了一碗苦藥似地難受。她壓著這莫名情緒,故作從容地問道:“可是王先生口中說的那位‘故人’?”
“正是。”
江月心的眸光亂轉起來,似在四處逃著;再看到桌上那副仕女圖時,她便覺得有些微微刺目了。半晌後,她才想起要答覆一句,便道:“原是如此,王先生真是長情。”
要說不難受,那是絕無可能的。王延話裡意味說得明顯,他偶爾會對她多笑一下、多說一句,也只是因為她像他那未過門便去世的未婚妻子。
可是,他對她從來都是溫厚有禮、謙遜彬彬的,更不曾越一步雷池。從頭至尾,不過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如此,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江月心強笑了一下,露出個略帶傻氣的笑容,安慰道:“我也知此事乃人間一痛,王先生惦念故人,也是人之常理。我且去回了那差我來問的姑娘,讓她另尋高明吧。”
說罷,便再無閒心多說了,藉口公務出了門去。
因著分心,還險些忘記掌傘,任那瓢潑雨水灑了一臉。
“小郎將,傘,傘。”王六急匆匆來送傘。
江月心接了傘,慢悠悠撐開,心裡卻念起了別的事。
她並非是不能理解王延。
她少時的玩伴阿喬死時,她也曾鬱鬱寡歡了一整年。從前最愛鬧愛笑的性子,因著阿喬的死,徹徹底底地變了。若非是哥哥一巴掌將她打醒,後來又帶了褚蓉回來照料她,她也不知自己會變成怎樣。
她隱約記得十二年前,她送阿喬出關南下的那日,天也是陰陰的。
阿喬的家人從來都管的嚴,不準阿喬見外人,她只得遠遠地目送少年離去。雖心底難受著別離之苦,可一想到昨日阿喬許下“將來回不破關娶你”的諾言,她心底又高興起來。
只可惜,這份喜悅未能留存多久。
那年春日泛洪,江水暴漲。據還關的人說,阿喬所坐的船在江上打翻了,船上無一人活下來。阿喬本是京城那邊人,屍身已被送了回去,葬入祖墳。
江月心清楚地記得,那是元垂三年的三月初五。十日後,流落在外數年的先帝次子李延棠還朝,舉國大賀。
在一片歡喜慶賀之中,無人知曉那名為阿喬的少年已消逝於莽莽的江水之中,再尋不得。他人在笑祝皇子歸朝,獨獨她在遙遙祭拜那魂歸江中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