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快殺了這女人!”有人吼顧鏡。
江月心知道,若顧鏡當真是大燕國的將領,那他殺自己實在是義不容辭。若是他不殺,他便是個為舊義所困的懦夫了。
但顧鏡沒動手。
他平靜地望了江月心一眼,一扯韁繩,策馬奔向了別處。
江月心咬咬牙,眼神瞬時變得兇惡鋒利起來。她咬牙切齒的,用手背一抹嘴角邊不絕血跡,朝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惡狠狠吼道:“顧鏡——”
她也不知自己在執著什麼,竟不顧撕裂的傷勢,一揚劍刃,策馬追了上去,兇狠勇烈竟比之前更盛,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有前來迎戰者,皆命喪她劍下,令她金鞍白羽皆染血跡。
因刃敵太多之故,她的劍竟被人咔擦砍斷。於是,她便跳下馬來,拾起血堆裡一柄無主長|槍,咬牙孤軍深入。
她的部下在身後大喊道:“小郎將!回來!小郎將!”
只可惜,她全數沒有聽見。
鶴望原的這場仗,打得很是艱辛。
霍天正本以為自己甕中捉鱉、勝券在握,未料得大燕國的軍力竟比想象中還要強大,硬是讓他折損不少能兵利將。若此役不破關當真守備空虛,定然會被大燕國人長驅南下。
這一場仗,誰也沒討得好處,還壯了大燕國的聲威,勉勉強強算是個平手。待戰況初歇,霍天正清點折損人馬,這才驚覺江月心尚未歸來。
“小郎將何在?!”霍天正環顧周遭眾人,又驚又怒,“她竟不聽號令,擅自行動了麼?”
一名負傷將領捂著傷口,艱難道:“小郎將她……沒入敵腹,單騎直入,我等不敢追趕……迄今,她還沒有回來。”
此言一出,營帳裡便是一陣沉默。
單騎隻身、驅入敵營——無論怎麼想,下場都不會妙。
霍天正只能慶幸,江亭風亦受了傷,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至於聽到這個噩耗。他嘆了口氣,蹙眉道:“先去找吧……去戰場上找找。”
此時,卻見得王延撩起簾帳來,大步流星似地跨入,怒道:“小郎將!小郎將她怎麼了?”
“人還沒找著……”在陛下面前,霍將軍有些不敢交代。
下一瞬,王延便轉身出去了,一點兒猶豫都未曾有。
外頭還下著滂沱大雨,地上被澆得一片泥濘。他未撐傘,腳步走的也急,泥點子飛濺起來,立即沾花了他雪白的衣襬。
他少年顛沛,雙腿落了疾。這整夜整日的大雨一下,潮氣入侵,便令他的膝蓋隱隱泛起痛來。他咬牙忍著這痛楚,去馬廄牽了馬,直奔鶴望原。
大燕人的軍隊已撤了出去,這片古戰場上,只餘一片狼藉繚亂。於河川旁信步的白鶴早不見了蹤影,連片的蘆葦也被屍山血海壓了去。有幾列軍士冒著雨點子,正將一具具的屍體朝草蓆子裡搬。
沙沙的雨聲裡,有人正在高聲歌唱。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
唱的是一曲《采薇》,調子喑啞。
王延舉目望去,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處找起。情急之下,只能從腳下的屍堆開始翻起。
大燕將士與天恭將士的身軀彼此交疊,血漬四處皆是。那些將士們死得不甘,面上尚且掛著齜牙咧嘴的怒憤,一雙眼似乎無論如何都不肯合上。
他忍著膝蓋的痛楚,用力撥開這些屍軀面上糾結的亂髮。竭力去辨認這些人或兇惡、或不甘、或畏懼的面孔。
他的手哆哆嗦嗦的,既盼著找到那個人,又生怕在這裡找到那個人。
一不小心,他便從屍體的衣襟間抽出一封被血跡浸潤的信。字跡雖有模糊,卻依舊能瞧得出寫了什麼。他匆匆一瞥,只見上面寫著“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竟是一封妻子寫來的家書。
王延的身姿一頓,握著信的手指顫了起來。
結髮為夫妻……
這是哪家的父親、丈夫,死在了戰場上,將要化作白骨?
他再仔細一瞧,發現這封信原是屬於大燕將士的,連忙又將其放了回去。繼而,他便繼續翻找著那些身軀。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時而大、時而小,他的雙膝因著舊疾的緣故,已疼痛到近乎麻木,不得不一直彎曲蹲行,模樣狼狽極了。若是讓宮中那些人瞧見了,定然會大驚失色。
終於,他的手摸到了什麼熟悉的物件——
是一盒胭脂。
煙火戲的那晚,他假借“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