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攝影鏡頭轉向這位醫生,蓬熙也低頭看了一下。本來只是出於本能輕輕的一瞥,目光又回到了病患身上,但是又不知為何在目光還沒收回去時又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人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為什麼這麼熟悉。”蓬熙心想,但隨後馬上止住了自己的回憶,拋下雜念放在工作上。
“馬上聯絡手術室和麻醉醫生,需要立刻手術。”普外醫生說道。
病人隨即被推出急診室送往手術室。蓬熙趕緊騰出過道。王攝影追了上去,蓬熙和周導繼續留在急診室進行拍攝。因為為了保證拍攝的完整性,一般情況下攝影負責全程追蹤,到了手術室還會有別的組接力他進行拍攝。
原本擁擠的這片空間一下子空出了一塊。那位醫生摘下手套,準備上去做手術。路過蓬熙身邊時,蓬熙明顯感覺到他看了自己一眼。四目相對中,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他到底是誰?
這樣想著,蓬熙看著他的胸牌,上面寫著——
普外科主治醫生陸謹聞。
也許是因為看不太清楚的原因,蓬熙微微眯著眼看著胸牌上的字竟然輕聲地讀了出來。
“你叫我?”他緩緩轉過頭來。
“哦、哦,沒有、沒有,我就是看、看、看你名字挺好聽。呃,祝你手術一切順利。”蓬熙內心簡直尷尬到極致,哦買嘎,我剛剛為什麼把他的名字叫出來!
“借你吉言,我會盡力。”陸醫生向門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你名字更好聽。再會。”
“我名字?”蓬熙低頭看一眼自己的工作牌。只有一個電視臺的標誌和紀錄片的字樣啊。因為覺得自己長得不是特別漂亮,所以蓬熙一般把有照片的個人資訊那一面遮住,露在外面的是所有工作人員統一的樣式。
“他怎麼知道我名字?算了,不想了,先好好工作。”
又一陣騷動,新的患者被推入,新的工作又開始了。蓬熙和周導隨即也衝了上去。
☆、沉默 在特定情況下也會成為幫兇
七月的北川市已經燥熱不堪。剛六點的太陽就快要把人熱得融化,地鐵站的冷氣開的是挺足,但這個城市的早晨好像總難膩味到所謂生活靜好的悠然感。每個人都在匆匆地相聚、又匆匆地別離,在自我與現實之間做著最無奈也最勇敢地對抗。可它也可愛,衚衕裡的早點攤十幾年如一日地豐沛著每個早行者亟待滿足的食慾,用美食這一古老又綿長的方式溫暖著每一個面對未知人生的過客。
蓬熙匆匆地穿過充滿煙火氣息的小道,羨慕那些拿著蒲扇慢悠悠地吃著炒肝的老爺爺們,也感同身受那些三兩口吃完包子就趕緊前行的工作者。剛被地鐵裹挾上的一層涼爽被炙陽烘烤的無影無蹤,滿頭大汗跑到醫院,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今天會發生什麼故事,沒有人可以預知。
但一週的工作下來,她有些主線可以確定——醫院是個流水線,重複著受傷、治療、離去的大型工廠,結果或是皆大歡喜,或是無可奈何。包括醫生在內的所有醫務人員都在承受著高於她想象的壓力,儘管在開拍之前,她就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但這一週裡她還是被摧毀過,哪怕那只是別人的故事。
做好準備進行今天的工作了,王攝影和周導也已經準備就緒。急診室這個科室真的沒有清閒的時候,上午送來兩位從工地摔下來的工人,一個輕度擦傷,一個左腿骨折,在急診室做完清創就被立刻送往手術室了。
“我們常常以為生活很難了,卻難以感同身受,有些人為了生存就已經拼勁全力。我們有時以為生存這件事就夠犧牲尊嚴了,卻難以感同身受,有些人為了活著就已經搭上一切。”蓬熙回想過去的五年,尤其是整日整夜以淚洗面的那一年,究竟有什麼放不下的呢,終究還是那份自我否定在作祟吧,還好,那麼難那麼孤獨的日子,她也終於慢慢熬過來了。
還好。
中午休息的時候,蓬熙和護士靜子先去員工食堂吃飯了。工作這麼長時間,醫務人員已經從最開始的拘束變成了無所謂,攝像鏡頭也不再抗拒了,慢慢熟絡下來也都成了並肩作戰的戰友。靜子是南方姑娘,長得很是清秀,性格卻與名字大相徑庭,大大咧咧的,工作時間認真謹慎,其他時間完完全全地放飛自我。
“你不是金融專業的嗎,為什麼來拍紀錄片,拍紀錄片就拍紀錄片吧,還來醫院這麼個又累又忙又危險的地方,雖然我不太懂,但做金融比拍紀錄片好多了吧,又賺錢又體面的。”靜子吃著咖哩問道。
“拍紀錄片是我的終極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