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無岐淡然地道:“貧道本就從未要你還一身道袍予貧道,這道袍不過是被你撕破了些許衣襟,不妨事。”
“你這般客氣,我倒偏生要還你一身道袍。”酆如歸說罷,偏巧一輪紅日從雲端跳躍了出來,霎時天光大亮,將他照得分明。
酆如歸仍舊是一身紅衣,被灑了一身燦燦晨光後,這紅衣宛若要燃燒起來似的,這紅衣乃是紗質的,寬大的衣袂原本遮住了他的手臂,但此時,一雙手臂的形狀已然無所遁形,肌膚亦是依稀可見,他腰間的繫帶卻是墨色的綢緞所制,散著扎眼的光澤,束住了他纖瘦的腰身。
忽地,他紅衣的下襬被風拂起,將他雙足上的雲頭錦履展露了出來,這雲頭錦履與紅衣一般顏色,其上繡著蓮花紋案,因沾過水的緣故,這蓮花栩栩如生,嬌豔欲滴。
姜無岐望著酆如歸,稍稍有些恍神,片刻後道:“你若執意要還那便還罷。”
酆如歸伸手覆在姜無岐那片衣襟上,少頃,他的指尖從那片衣襟摸索到姜無岐的咽喉上,輕輕點住,而後抿唇笑道:“我若是執意要將你剝骨抽筋,飲下你的血液,吃盡你的皮肉以及內臟,你也隨我不成?”
姜無岐心知酆如歸是在與自己玩笑,便笑著答道:“你決計不會如此。”
盛著二公子魂魄的酆如歸自然不會如此,但真正的酆如歸卻是如此做過的,並且較方才所言更為殘忍。
姜無岐對自己毫無防備一事,酆如歸一方面憂心不已,一方面卻又直覺得姜無岐便是自己溺於湖水之時急需的那根浮木。
末了,酆如歸嘆息一聲,細細地端詳著姜無岐逆光下溫潤的眉眼,猛然收回手,轉過頭去,踏著雲頭錦履走在了前頭。
兩人一人作女裝,由外人瞧來乃是一美貌女子,一人卻是身著半新不舊道袍的道士,一女子與一道士走在一處極為怪異,兩人行至人頭攢動的早市,引得過路人與攤販連連側目。
酆如歸對此毫不在意,姜無岐卻頗不自在,腳步都滯了一滯。
酆如歸窺見姜無岐耳根的一點嫣紅,扯著姜無岐進了家包子鋪。
這包子鋪僅有兩張小木桌,酆如歸扯著姜無岐在靠裡側的那張坐下了,而後揚聲喚來小廝,要了一碗鮮肉大餛飩與半屜小籠包子,見姜無岐不作聲,他奇道:“你不餓麼?”
姜無岐的視線定在一路過的公子身上,聞言,收回了視線,道:“一碗白粥,再來半屜雪菜香乾包子。”
小廝手腳利落,兩人所要的吃食很快便上齊全了。
酆如歸嘗過一隻小籠包子,才問道:“那公子可是有甚麼古怪之處?”
“我看他心術不正,並非善人。”姜無岐從手邊的竹筒中取出一副竹箸,方要去夾那雪菜香乾包子,卻聽見酆如歸揶揄道,“卻原來道長還擅長相面。”
姜無岐認真地答道:“我不曾習過相面之術。”
“我是與你說笑。”酆如歸因這具身體之故,喜食葷食,他吃罷鮮肉餛飩與小籠包子,一手支著下頜,暗道:你若是習過相面之術,許便不會著那酆如歸的道了。
未多久,姜無岐便也用完白粥與雪菜香乾包子了。
酆如歸大方地付過銀錢,又回首道:“走罷,我們買道袍去罷。”
酆如歸唇上油潤一片,唇瓣啟闔間,可窺見藏於其中的一點舌尖,這舌尖竟較他上過唇脂的唇瓣更為鮮豔。
姜無岐略一猶豫,指了指自己的唇瓣,道:“你還是先擦乾淨了,我們再走罷。”
酆如歸會意,卻故意走到姜無岐面前,取了絲帕出來,抬手去擦,被姜無岐偏頭躲過後,委屈地道:“你不是要我為你擦拭麼?”
姜無岐並未覺察到酆如歸的戲弄,搖首道:“我是要你為你自己擦拭。”
“原來如此。”酆如歸做恍然大悟狀,立刻拭過自己的唇瓣,“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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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上午五點到七點
:黃泉路·其二
酆如歸且走且看,良久,才瞧見了一家裁縫鋪子。
這裁縫鋪子裡頭掛了數件已做好的衣衫,酆如歸細細地看了,這些衣衫走線平整、剪裁利落、刺繡精緻、衣料柔軟,縱然遠不及他之前做那王府二公子時身著的錦衣,但已是可入眼了。
接著,他走到了檯面前,這檯面上整齊地碼著一匹匹的衣料子,他撫過其中群青色的衣料子,方要側首去問立於不遠處的姜無岐,卻聽得掌櫃殷勤地道:“姑娘,你是要為你夫君做新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