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歸見她母親穿得一身補丁,女童卻身著新衣,便又以一百文錢要了十枝蓮蓬,母女倆連連道謝,他擺擺手,便拉著姜無岐一道回九曲樓去了。
姜無岐笑道:“貧道知你心善,但你買這許多蓮蓬作甚麼?”
酆如歸拿著十一枝長長的蓮蓬,蓮蓬幾乎遮住了他的面容,他低喃著道:“從未有人誇過我心善。”
世人多以流言蜚語來斷人善惡,姜無岐心知酆如歸定是吃過不少苦,遂嘆息著道:“你自言自己乃是千年惡鬼,但貧道卻從未見你作惡,無人誇你心善,是他們有眼無珠,你不必掛懷。”
酆如歸眼眶微熱,瞧了姜無岐一眼,讚許道:“還是道長你慧眼獨具。”
姜無岐見酆如歸目中一片水光瀲灩,似有無邊春色,一怔,又聞得酆如歸答道:“這蓮蓬一則可用來與小二哥攀談;二則可拿去賄賂小二哥;至於三則麼,姜無岐,我想吃紅豆蓮子羹了。”
一走進九曲樓,酆如歸便行至那正在擦拭桌案的小二哥身旁道:“我買了些蓮蓬來,可否勞煩小二哥請庖廚為我做倆碗紅豆蓮子羹來?”
小二哥放下抹布,不好意思地問道:“這十一枝蓮蓬全數拿來做紅豆蓮子羹未免太多了些罷?兩位方才已用了一桌子吃食了,莫非是本樓的菜量太少了些?”
“我並無要抱怨菜量少的意思,只是我在街上瞧見這蓮蓬新鮮,便想嘗一嘗這蓮子所做的蓮子紅豆羹是何滋味。”酆如歸解釋完畢,又含笑問道,“小二哥以為兩碗紅豆蓮子羹須得用多少枝蓮蓬?”
小二哥答道:“假設兩位客官一人小碗,三枝蓮蓬足矣。”
“這枝蓮蓬我們已吃過了,定要算入三枝蓮蓬當中,餘下的八枝蓮蓬便留予小二哥罷。”見小二哥要推辭,酆如歸啟唇道,“小二哥圓了我想吃紅豆蓮子羹的心願,收下這八枝蓮蓬算不得受之有愧,你若是堅持不收,我便當你是瞧我不起了。”
小二哥收入低微,平白得到了蓮蓬,心中卻是過意不去,但又恐得罪了眼前的客人,便收下了。
他直要往庖廚,尚未踏出一步,卻聞得酆如歸道:“我適才聽見一人摔了碗,便下了樓來,又見他去拾碎片,還道他手頭不寬裕,取了碎銀來予他,卻被他拒絕了,不知是否掃了他的面子?我左思右想,覺得此事不妥,望能向他當面致歉,敢問小二哥可知曉他會在何處?”
小二哥不覺有異,即刻答道:“他是在芙蕖巷口做糖人的,如今應已收攤了,不過客人你是好心,我覺得你不必特意去致歉。”
“多謝小二哥指點。”酆如歸又捉了姜無岐的右腕,上得樓去,原先的桌案已收拾乾淨,由別的客人佔據了,倆人便坐在了不久前才收拾好的另一張桌案前。
酆如歸坐定,逡巡著姜無岐道:“你可知你身上有一大破綻?”
姜無岐迷惑地道:“貧道的破綻在何處?”
話音落地,他腦中靈光一現,與酆如歸幾乎是異口同聲:“道袍。”
酆如歸半靠著姜無岐,狹促地道:“我與道長當真是心有靈犀。”
他將熱氣吐在姜無岐耳根,而後抿唇笑道:“他既是鬼,見到道士必定會躲,縱然他並未覺察到我們是在跟蹤他。”
“卻是貧道連累你被那鬼發現了。”姜無岐歉意地言罷,耳根突地被酆如歸以指輕輕地彈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去瞧酆如歸,那酆如歸卻又光明正大地抬指彈了下他的耳根道:“這便是你連累我的懲罰了。”
“抱歉。”姜無岐不知怎地忽感耳根灼熱,那薄薄的一層肌膚更好似捨不得酆如歸的手指般,催著他拿耳根去蹭。
下一瞬,那耳根便又如願地觸到了酆如歸的指尖,酆如歸莞爾道:“道長,方才的懲罰可是不足夠?”
未待姜無岐回應,酆如歸便又彈了下那耳根。
姜無岐定了定神,命令自己直起身子來,那酆如歸卻從背後抱住了他,軟聲軟氣地道:“我又忍不住欺負你了,作為補償我買衣衫予你可好?”
姜無岐無法拒絕酆如歸以如此柔軟的語調吐露出來的要求,只得應了:“隨你罷。”
酆如歸得了應允,心滿意足地放開姜無岐,手肘抵著桌案,雙手托腮,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不多時,兩碗紅豆蓮子羹便由小二哥送來了。
酆如歸用得較姜無岐快些,他見姜無岐還剩小半碗,便從姜無岐碗中搶了一勺,但當姜無岐要將自己那碗讓予他時,他卻故作清高地道:“君子不奪人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