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活下去罷。”姜無岐低首吻了吻酆如歸的額頭,堅定地重複道,“酆如歸,我們一起活下去罷。”
“一起活下去?”酆如歸神志逐漸模糊,恍惚地想著:我早已死了,被我父親害死了,我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姜無岐拂去酆如歸耳廓上沾染的一點泥濘,肅然道:“你清醒些。”
酆如歸已被鬼氣制住了五感,全然聽不清姜無岐在說些甚麼,甚至瞧不見姜無岐的模樣,只一雙手摸索著勾住了姜無岐的脖頸,又掙扎著吻了上去,而後他便乖順地埋首於姜無岐懷中,不言不動了。
酆如歸的唇泛著森森鬼氣,無力地蹭過姜無岐的唇角,姜無岐直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一顫,之後居然在酆如歸埋首於他懷中後,鬼使神差地吻了吻酆如歸的額髮。
酆如歸的額髮亦是浸透了鬼氣,嚴寒至極,酆如歸的身體更好似一塊千年寒冰,散出的寒氣硬生生地擠進了姜無岐的骨頭縫裡,催得姜無岐額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但姜無岐卻不覺得嚴寒難忍,反是對酆如歸生出了無窮無盡的憐惜來。
:望鄉臺·其十四
姜無岐打橫抱著酆如歸,望了眼足下渾濁不堪的沼澤,足尖一點,欲要往旁的山林中去。
那山林卻是全然不願他與酆如歸接近,竟急急地後退,任憑他使出如何快的身法都追趕不上。
“松寒”立於一棵老松頂上,居高臨下地盯著一道一鬼,嬌聲笑道:“永別了。”
話音落地,又有無數成人手臂粗的藤蔓從沼澤底下爬了上來,輕撫著姜無岐足上的雙梁履,動作之遲緩,彷彿在逗弄早已到手的獵物似的。
姜無岐索性將其作為踏石,但頃刻間,卻有更多的藤蔓糾纏了上來。
他身形一滯,手中陡現的拂塵一掃,藤蔓盡數斷作了兩截,黑蛇一般橫七豎八地浮於沼澤面上,詭異而可怖。
藤蔓不死不休,不過須臾,又攀上了姜無岐的雙足,用力地拉扯著。
前方是難以抵達的山林,足下是深不見底的沼澤,藤蔓更是難纏,該如何是好?
姜無岐的足踝在藤蔓的拉扯下,已大半沉入了沼澤當中,他一面施施然地以拂塵斬去藤蔓,一面苦思著對策。
五感為鬼氣所制,酆如歸卻好似能覺察到他與姜無岐的處境,他微微仰起首來,雙目猩紅,艱難地啟唇道:“由我去將那苦艾草妖殺了罷。”
他的雙目無法聚焦,他以為他所望的是姜無岐的方向,卻不知他望著的乃是姜無岐身後的沼澤,他的聲音亦十分之含糊,猶如被人剪去了舌頭。
姜無岐不知何以酆如歸的身體會在一盞茶的功夫內虛弱至此,竟是連雙目都不可視物了,他抱著酆如歸的手不由緊了緊,半晌才道:“你現下如何殺得了人,更何況,那苦艾草妖躲在松寒的肉身中不肯出來,你要殺她便須得將松寒一併殺了,松寒無辜,殺不得。”
酆如歸聽不見姜無岐的回應,只口齒不清地道:“待我殺了那苦艾草妖,你便能出去了,至於我,你將我留在此處便可。”
他說罷,便要從姜無岐懷中出來,卻是被姜無岐扣緊了腰身,動彈不得。
他沒甚麼氣力,卻拼命地掙扎著,他的掙扎於姜無岐而言,尚且不如三歲稚童。
“貧道決計不會將你獨留在此處。”姜無岐提醒道,“酆如歸,你勿要亂動,仔細受傷,這沼澤底下生有藤蔓,那藤蔓已將你與貧道包圍了。”
酆如歸卻恍若未聞,掙扎不休,一雙手甚至在掙扎間朝著逼近的藤蔓送了過去,若不是姜無岐及時斬斷藤蔓,許酆如歸的這雙手已被藤蔓折去了。
酆如歸掙扎了一陣子,突地輕咳起來,待平靜下來,張了張口,然而即便他急得雙目盈淚,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見狀,姜無岐便知曉酆如歸已然說不出話來了。
姜無岐思及適才自己與酆如歸的對話,又猝然意識到酆如歸怕是失聰了。
酆如歸身上的鬼氣較適才濃郁了許多,酆如歸失明、失聲、失聰可是與這鬼氣有干係?
姜無岐思忖間,酆如歸的掙扎愈來愈弱,卻不曾停歇過,姜無岐生怕酆如歸受傷,低下首去,吻了吻酆如歸的額頭,柔聲道:“抱歉。”
酆如歸感知不到姜無岐的吻,甚至不知姜無岐在與他說話,他眼前一片茫然,用力地眨了眨眼,卻依舊甚麼都看不清,只體內的鬼氣亂竄。
——這道士這般可口,不若便將他拆骨入腹罷?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