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西北,在建的虎丘塔北面。
養魚戶的沈老拖和他的兩個兒子正緊趕慢趕地在自家魚塘邊上豎起網來。大兒子十七歲,是個讀書人,幹不了重活。小兒子才十四歲,則已經開始承擔起農活了。
兩個兒子幹不了重擔,大事小事還得沈老拖這個當爹的頂著。
今天夏汛特別奇怪,雨量跟往年差不多,但河裡的水漲得特別快。
沈老拖一家要趕緊把魚塘用漁網圍好,要不然河水漫過了魚塘的堤岸,養的魚兒就要游到河裡去,一年的收成就真打水漂了。
虎丘塔上修築的木匠,正從塔窗裡向外張望,整個東面、北面,到處是大片大片的黃水,一望無際,今年蘇州的糧食收成肯定是完蛋了。
太湖邊,新任的水部郎中顧宏求正在組織民夫修高大堤。太湖的水漫了上來,淹沒了沿湖的大片農田。
他採納了他幕僚顧錄的建議,上奏章給錢弘佐。要求徵發徭役十萬人,在吳江縣太湖沿岸修築高堤,並且疏浚婁江、松江、東江。
婁江、松江、東江本是太湖水入海的三條通道,婁江與東江在唐末以來逐漸淤積,只剩下松江還算通暢,但是原本闊達二十里的松江,已經收窄至十里,上游淤淺,下游收窄,已經極大的影響了太湖水洩瀉的效率。
顧宏求認為,本次太湖沿岸水災的原因就在於此。現在國庫空虛,只能徵發徭役,發動沿岸百姓,大開河工。
顧宏求請求戶部撥糧五萬石,以充民夫的口糧。
錢弘佐倒吸一口涼氣,五萬石可以支援五萬大軍一個月的軍糧。
今年發大水,加上河工,損失的糧草恐怕要在幾十萬石以上,那原本計劃中的攻南唐可就要泡湯了。
但“攘外必先安內”,蘇、常、湖、秀這環太湖四州,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是產糧的主力軍,不把這水利工程搞好,年年發大水的話,就談不上對外征伐了,老百姓餓得都要起來造反。
他去看望顧氏和兒子二郎,顧氏很是高興,默默做了一桌子的菜。
“殿下難得賞臉來,嚐嚐妾身做的菜,都是時鮮貨,和御廚房的味道絕不同。”顧氏一邊打量著錢弘佐的臉色,一邊奉迎他。
錢弘佐笑眯眯地對二郎道:“今日爹爹陪二郎一起吃飯如何?”
二郎很乖巧地答道:“好。”
二郎長得很像顧氏,圓頭圓腦,聽話懂事,這一點倒是絕不像錢弘佐。
用完午膳,自然要聊一些家常。
“你二哥倒是官做的不錯。”
錢弘佐指的便是顧宏求。
顧氏看他面色如常,知道不是反話,小心的應和:“二哥為人忠厚,但求公心,他不懂河工,不過好在虛懷納諫,肯聽從幕僚的建議。”
錢弘佐點點頭,顧家自顧全武去世後,顧全武的大兒子也英年早逝,二兒子顧宏求在此之前籍籍無名,還是託了顧氏生了兒子的福,這才開始官運亨通起來。
顧全武於吳越有定國之功,他的兒子顧宏求若是能幹好這次差事,給他升升官倒也說得過去。
沈老拖打算住在魚塘邊上的草棚裡,連日漲水,圍起來的漁網也很牢靠,需要時不時的巡視,防止大水將漁網衝開。
他回村子裡取一些傢什、被褥,剛到村口就被裡正給攔住了。
“沈老拖,鄉里的三老(三老是官名,類似鄉長)下來了,要徵徭役,幹河工,三丁抽一。你家有三丁,合該出一人。”
沈老拖一張臉立馬苦了起來:“陳老,您也知道我們家,大郎是個讀書人,二郎才剛成年,大活小活都得我這個老頭幹,哪裡能出得了人。”
陳里正眼睛一瞪,“錢王親自下的令,你要不出丁,交代役錢。”陳里正算了算,“交五十斤鯽魚。”
沈老拖快哭了:“陳老你行行好,現在魚苗還沒長成,要是撈走五十斤魚,這今年的收成就沒了呀!”
陳里正勃然大怒:“那就出工,你家大郎這麼大了,該乾乾活了。”
陳里正知道沈老拖不可能讓他大兒子去幹河工,又自顧自絮絮叨叨道:“讀什麼書啊,讀書能出頭嗎?當官的都是勳貴子弟。現在當兵好,打了勝仗賞錢可豐厚了。”
邊上有閒聊的老頭接了話茬:“是啊,現在當兵只要勇敢,立下軍功那是實打實的,就能往上爬。”
又有人附和:“對呀,讀書出不了頭!科舉考出來了,官都謀不到,就說陸墓鄉的莫大官人吧,考上了進士,現在三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