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了發動機,解開安全帶,翻下頭頂的汽車遮陽板,遮陽板下是隱藏著的cd收納夾,修長的食指劃過一張張精心收藏的光碟邊緣,抽出倒數第二張。
天色暗沉下來,並不寬闊的街道上車來人往,人聲嘈雜。封閉的車廂裡,涼氣陣陣,空靈婉轉還帶著點俏皮的女聲靜靜流淌。
“頑皮時準不準抱抱你又拋開你,
忽然歡喜,忽然不踩不理,
無聊時準不準裝作吻別你……”
林諳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一條胳膊伸出去,食指有節奏地上下撥弄著排氣口的撥片,他的目光滑過陸驚風方才坐過的副駕駛,椅背朝後仰出一百二十度,伸手摸了摸,真皮椅面上還殘留著人體熱熱的餘溫。
在以前,這個位置基本沒人坐,即使坐了,也基本沒人敢在他開車的時候還呼呼大睡。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人就擁有這麼多特權了呢?
像是感應到什麼,林諳動作一頓,倏地直起腰,隔著前擋風玻璃望過去。
陸驚風正推開明淨的玻璃門,從理髮店裡出來。亂蓬蓬的半長頭髮不見了,成了乾淨利落的短寸,臨走前,理髮小哥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麼,他忽然就毫無預警地笑了起來,依舊有點蒼白的面上綻放開的笑容,比背後彩燈的熒光還要燦爛。教人實在移不開目光。
林諳以前就知道陸組長模樣生得不賴,巴掌大的臉雖然被魔幻現實主義的頭髮遮得七七八八,但偶爾也能窺見點廬山真容。這下徹底沒了那層糟心的屏障,底下鮮明精緻的眉眼就坦誠地露了出來。
原來世上竟真的有人,下半張臉寡淡,上半張臉驚豔。
出了門,陸驚風雙手插兜走出幾步,像是注意到什麼,身形一頓,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視線觸碰的一剎那,林諳平穩跳動著的心臟一腳踩空,狼狽地跌進了一片綿軟蓬鬆的棉花地。
“每次要轉天氣,
就如每次我和你冷熱對比,
我要你喜歡我,
就如我愛你愛得朝生暮死。”
該死,這首歌的歌名兒,叫什麼不好,偏偏要叫《蜜月期》。
陸驚風想了想, 還是走了過去,屈起食指和中指咚咚兩下敲了敲貼了隔熱膜的車窗。
過了兩秒,車裡的人沒按下車窗,而是直接開啟車門下了車。
“怎麼還沒走?有事?”陸驚風退開兩步。
林諳面對面站得筆直,一言不發,垂著眼瞼居高臨下地看他,目光中帶著點古怪的探究和審視, 陸驚風被他盯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頭頂短到有些扎人的發茬,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嘿, 我就是換了個髮型而已,你那眼神怎麼跟不認識我了似的?”
那張臉只不過換了個髮型,就年輕了至少十歲,林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那兩片唇瓣間沒合攏的空隙, 竟無端期待起方才驚鴻一瞥的調皮的、猩紅的舌尖。這可怕的念頭一起,他頗有些自我嫌棄, 面無表情地心想:這妖精是不是給我下了什麼降頭?
“你落下東西了。”他咳嗽一聲,按了一下手裡的車鑰匙,啪一聲輕響,後備箱應聲而開。
早把“十全大補湯”忘到九霄雲外的陸組長一不小心就上趕著跳進了坑裡, 連忙懸崖勒馬,頭一甩腿一蹬就作勢要溜:“打擾了,告辭。”
合著這位爺擱這兒乾等我四十分鐘,就是為了把這玩意兒重新塞回來?真是服氣。
林諳哪裡肯就這麼放過他, 上半身倚靠在車身上,長腿一抻,小腿磕在陸驚風的腳踝上,將人絆住:“別啊,組長,我大老遠開車就是為了把它載過來,那隻保溫瓶裡裝的只是中藥嗎?不,還有滿滿的同事愛和戰友情!您就這麼兩手空空一走了之,我真的會傷心的。”
“傷心個p……”陸驚風被肉麻得渾身一抖,下意識就想回懟,一抬頭看到對方那張興味盎然的臉,腦海中冷不丁就浮現起下午那個疑似心疼的眼神,話到嘴邊硬是踩了一腳急剎,人被噎得翻了個白眼,再出聲的時候已然鬆了口,“行行行,我捎回去,捎回去還不行嗎?求你別擺出一副哀怨小媳婦的表情,搞得我好像個渣男。”
“哀怨?我?”林大少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可是他目前為止的人生裡解鎖出的里程碑式新表情。
陸驚風肯定地點頭,繞去後備箱:“你可以掏出手機,開啟前置攝像頭,好好研究一下。可喜可賀,林少的面部神經癱瘓症已在一步一個腳印的艱難康復中,前景一片大好,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