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落下去的一剎那,他閉上眼睛,感受到從所未有的寧靜。
然而空氣中並沒能傳來意料之中穿透皮肉的聲音。
手腕卻忽地被折了一下,卸了力。
“噫,這麼小一點的初生兒,你怎麼下得去手?身體裡住了鬼,人性也被蠶食了嗎?”一道清冷的男音冷不丁地在耳邊嘲諷。
陳景福猛地睜眼,還沒來得及將人看清,腰上就被狠狠踹了一腳,感覺腎都被踢裂了,整個人斜著飛了出去。
“是你。”他扶著眼鏡撐起來,記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走廊上相撞的那個。
陸驚風把嬰兒小心翼翼地放回保溫箱,轉過身,居高臨下,“收手吧陳醫生。”
那眼神很古怪,陳景福居然在裡面讀出一點憐憫的味道。
還有他剛才說的,身體裡住了鬼是什麼意思?
沒待他細想,腦仁突然劇烈震顫了起來,嘎吱嘎吱,像是有什麼蠢蠢欲動的東西在一點一點啃吸著他的腦髓,與此同時,心底升起一道暴虐的聲音:沒用的東西,去啊,去把陰魂搶回來啊!你不要星星的命了嗎?
星星是他兒子的小名。
是啊,星星還在重症監護室苦苦支撐,他怎能就此放棄?
陳景福被戳中死穴,麻溜兒地從地上爬起,梗著脖子,不管不顧地朝保溫箱撲了過去。理智在那道聲音的驅使下,全線崩盤,他掏出白大褂口袋裡的手術刀,朝擋在保溫箱面前那男人的心口扎去。
陸驚風不閃不避,眼神一凜,抬腿又是一腳。
對於正常的活人來講,受過專業訓練的緝靈師在打架方面,那就是仰望的存在。
這次踹在了胃上,陳景福哇的一口把晚飯吐了個乾淨。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某種瘋狂的暴走狀態,趴下了又爬起來,就算口吐血沫,也不停地叫嚷著進攻,嘴裡語無倫次地叫囂著:“給我,給我,給我,把孩子給我。”
陸驚風覺得再這麼踹下去得出人命,直接對著他後頸來了一記手刀,人應聲昏迷癱倒。
林諳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陸組長架著個大漢往安全出口走。
“你幹什麼?”他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去地下停車場。”陸驚風滿頭大汗,扛著個虎背熊腰的成年男人,他走路有點喘,“事情還沒解決,得找個隱蔽又安全的地兒。”
“人不是已經被你撂倒了嗎?”林諳看了看他架著的那人,拍拍那張面如死灰的臉,“完全人事不省啊,還有什麼沒解決的?”
“你沒看到……唉,算了,先下去再說,別愣著啊,來搭把手,真他媽的沉……”
“鬆手。快。”身邊人剛剛還在正常說著話,這會兒音調陡然轉冷,那種命令式的語氣像是與生俱來。
陸驚風下意識屈從,想也不想地就鬆了手。
陳景福的身體沒了支撐,皮球一樣骨碌碌順著樓梯滾了下去,到了盡頭,又被牆壁反彈回幾步。
“我去,把這哥摔傻了怎麼辦?”陸驚風內疚地閉了閉眼,轉頭就訓人,“剛剛怎麼了你就讓我鬆手?”
“傻是摔不傻的,因為連命也沒了。”林諳伸手把他往臺階上拉了一把,自己上前一步,這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把陸驚風體貼地護在了身後——如果他現在不是比陸驚風整整矮一個頭的話。
陸驚風的視線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越過林諳頭頂,往前看去。
陳景福原本被摔成背靠牆坐著的姿態,這會兒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闔著的眼皮也掀了開,翻著白眼,慢慢朝上揚起了頭。
陸驚風本能地跟著抬頭,往上瞅了瞅,除了白花花的牆壁,就是盤旋而上的樓梯,其他什麼也沒有。
再低頭,就實況目睹了驚悚的一幕。
陳景福脖子上的那道紅痕慢慢裂了開,從左往右,一點一點,一層一層,先是最外面死白的油皮,再是一層澄黃的脂肪,接著是紅肉筋膜。
多麼生動形象的一場解剖課啊!陸驚風當場就想壓著噁心鼓掌。
等撕開一道腕口大的口子,陳景福的頭就往一邊傾倒下去,另一半還粘連在脖子上,黑紅色的血漿靜靜地流了一地。
一團小小的黑影從口子裡慢慢擠了出來,先是頭,再是肩膀,身體,腿……此情此景,像極了一場艱難的分娩。
等它全部出來了,溼噠噠、黏糊糊地朝陸林二人爬來,斗大的眼眶裡空洞洞一片,是個嬰孩的模樣。
一步、兩步、三步,鬼嬰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