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頭也不抬,也不答話,只微不可聞地點點頭。蘇秀月覺得奇怪,但看店裡那麼多人在吃飯,也沒多想,趕緊付了錢,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了。剛坐下來,就聽到後面倆吃餛飩的人在小聲議論:“這店主怎麼換了啊,換了個年輕人,但也太古怪了,一句話都沒,難不成是個啞巴?要不是看在這店是老陳開的,味道好,我都不想來了。”“哎呀快吃吧,人家就算是啞巴,那也沒辦法啊,誰想當啞巴呢。”蘇秀月觀察了一番,這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的確一句話都不說,有人問話他就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比劃一下,或者指指牆上的字。她沒來得及多想,一碗香氣十足的餛飩就被端到了面前,蘇秀月趕緊自己加了醋和辣椒油,埋頭吃了起來。一碗餛飩很快見底,她滿足地抬頭,看看時間也不早了,起身匆匆離開。看著娟秀白嫩的女孩兒從店裡離開,門口高個子的店主再次抬頭看過去,他眼睛裡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消失不見。小姑娘長大了,已經不記得自己了,看她提的那些東西,像是要結婚了來城裡採買,怪不得他媽再三囑咐要他在城裡給陳叔叔幫幾天忙再回去。他媽知道他的性子,要是回去了說不定要搶親。他小時候多喜歡她啊,喜歡得當了真,出去打仗這些年,受過很多委屈和苦楚,也有過喜悅成功的時刻,無一想的不是老家隔壁的那個女孩兒。他等著回去求娶呢,還沒等到那一天,她就要嫁人了。呵呵,他喜歡的姑娘,能讓她這麼輕易地嫁人?鐵勺伸到滾燙的白湯裡反覆攪動了兩次,他回頭看了看被女孩兒落在椅子上的幾包衣服,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沒一會,高個兒男人在門口立了個牌子,牌子上明晃晃的黑字“今日餛飩售罄”。蘇秀月是上了車才發現自己的東西被落在了餛飩店裡的,她腦袋瞬間大了,趕緊跳下車往回趕,急得簡直想操起一根棍子朝自己頭上來一棒!吃飽了心情是好了,可這忘性也是真大!竟然把東西給忘了!一路跑回餛飩店,滿頭大汗,餛飩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了,大鍋也冷了,高個子男人抱著胳膊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她。“我……我……你……”她彎著腰,氣喘吁吁地話也說不出來。一隻水溫剛好的搪瓷杯子遞到自己眼前,蘇秀月抬頭一看,男人正彎唇對自己一笑。那笑容,忽然間融化了她。蘇秀月接過來杯子,揚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一杯溫水飲盡,發乾的喉嚨終於舒服了許多,蘇秀月抬起頭,把水杯遞還回去,她跑得滿頭大汗,劉海兒都粘在了額上,倒是更顯得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她笑眼彎彎:“謝謝你啊,我的東西是不是忘在你店裡了?”眼前的女孩兒穿著碎花襯衫,面板白淨似雪,頭髮烏黑如墨,整個人的氣質溫柔如水,又帶了些清甜氣息,像是春天開在白瓷壇裡的茶花。她真好看,周明寬收回視線,沒有答話。蘇秀月轉轉眼睛,立即想起來了什麼似的道歉:“啊不好意思,我忘記了,你好像這裡不太方便?”她指指自己的喉嚨,接著又笑眯眯說:“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啦,老闆,請問我的東西是不是忘在你店裡了?”周明寬喉嚨滾動兩下,心說不太方便你個頭!但他的確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一是因為喉嚨的確受傷,二則是心情實在抑鬱,遭遇那麼大的打擊,他一個字都不想說。周明寬原本想回答她,卻忽然想到或者自己現在的聲音會很難聽,畢竟還在康復期,萬一嚇到她可就不好了。於是,他只是朝店裡指了指,便拎著搪瓷缸子走了進去,蘇秀月趕緊衝進店裡,看到自己的東西好端端地放在凳子上,這才舒了口氣。“老闆,真是多謝您了!下次我還來您這裡吃餛飩!”周明寬個子很高,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仍舊一言不發甚至也沒有什麼表情。蘇秀月笑了笑,拿著東西準備離開,才剛踏過門檻兒,就聽到身後一陣低沉的聲音:“蘇秀月。”她趕緊回頭,發現這男人好像並沒有說過話,難道剛剛是自己幻聽?轉過頭再走一步,身後再次想起來一道男聲:“下次,什麼時候,來吃?”蘇秀月站定,側著身子看著他,下意識地答道:“後天,我後天就過來。”周明寬正拎著一隻紅色的暖瓶往搪瓷缸子裡倒水,水汽嫋嫋,他的聲音依舊很低沉:“好。”似乎覺得這一個字不夠,他又加了三個字:“我等你。”整件事情都有些古怪,蘇秀月拿著東西走到車站,一路坐車回到村子裡,這才想明白到底哪裡古怪。這個男人,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她只不過是去他的店裡吃了個餛飩而已!已經不早了,按照蘇家人的習慣,肯定不等到蘇秀月回去,就不會開飯。蘇秀月趕緊回了家,果真看到餐桌上擺著兩道簡單的小菜,一人一碗稀粥一個粗糧饅頭,唯有小侄子和自己的座位面前有一小碗燉雞蛋。“秀月,你可回來了!今天可逛累了吧?快坐下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