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外婆抬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蘭蘭啊?你媽沒來啊?”“沒來。”毛金蘭拉了個凳子坐在外婆旁邊,接過她外婆手裡的褲子慢慢補著:“你最近身體怎麼樣啊?還好不好啊?”外婆笑眯眯地看著她:“挺好的,沒什麼毛病,吃啥啥香。”毛金蘭放心了:“我大舅去哪兒了啊?”毛金蘭的外婆生了兩個兒子四個女兒,她跟著大舅住,小舅家就在隔壁,兩家廚房對著廚房,開個後門就能去對方家。“你說什麼啊,什麼丟了啊?”外婆一臉茫然。毛金蘭又說了一遍,外婆這才聽明白了:“你大舅啊,上隔壁你小舅家去了,你說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還大舌頭呢?舅舅就舅舅,還丟丟。”對於外婆的倒打一耙,毛金蘭挺無奈的。和外婆說了會兒話,褲子也補好了,這個年代的人手都巧,毛金蘭補的衣裳又直又密,看著就結實。她和外婆說了一聲去了隔壁,她大舅媽和小舅媽正在做芭蕉芋豆腐。芭蕉芋豆腐很好吃,焯水後涼拌、小炒都不錯,煮湯也能喝,是他們這邊辦學酒席的必備之物。毛金蘭小舅家的大哥過兩個星期就要結婚了,這些現在都得準備起來。毛金蘭和她們說了聲就揹著揹簍走了,現在都快到中午了,要是再不去鎮上,今天還是端午節,到下午供銷社就不開門了。三臺村離鎮上不遠,走路都用不到十分鐘,三臺村的人在不忙的時候總是把自家自留地裡種的菜拿到鎮上去賣,現在雖然禁止私下買賣,可沒農家自己在地裡產的東西拿到鎮上賣卻是不成問題的。到了鎮上,毛金蘭迎面便有一小隊十三四歲的孩子手臂上戴著紅袖章,喊著口號從街上氣勢洶洶的走過,行人紛紛避讓,等那隊孩子走過了,她才拉住一個提著手提包的女人問道:“大姐,大姐,這些孩子這是幹啥呢?”被毛金蘭叫做是大姐的女人看了她一眼道:“紅衛兵在巡邏呢。”說完便匆匆走了。毛金蘭根本沒搞懂,紅小兵是什麼玩意兒,她準備一會兒回家去問問毛金濤,她端午放假,這會兒應該到家了。遠遠地就看到了供銷社門口排起了長龍,毛金蘭緊緊揹帶繩趕忙跑過去排隊,供銷社每天供應多少東西都是有數的,來晚了就什麼都沒了。站在一個老奶奶身後,毛金蘭懊惱,她就不應該在外婆家耽擱那麼久,今天要是買不到了回家她肯定得罵。她前面的人買東西並不算快,一步一步的挪,還沒到她呢太陽就升到天空中間了,毛金蘭從褲兜裡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她的手帕是在她十八歲那年她奶奶給她的,白色薄薄的一層,四個角繡著粉嫩嫩的小花。不止她喜歡,毛金麗也喜歡,問了她要了好幾回她也沒給。用了這麼多年,現在四周都起毛邊了,也有些泛黃了。排隊的人亂哄哄的,天太熱了,排在毛金蘭後面的人忍不住高聲催促:“前面的能不能快點啊?熱死了。”然而不管他怎麼喊,前面的人都不搭話。廢話了,這麼熱的天,誰不想早點回家?可售貨員要慢悠悠的幹活,誰能有意見啊?有意見到你買東西就沒貨了!正好前面有人說了笑話,毛金蘭聽到了,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她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嚇了一跳,朝她感覺到的地方看去,卻除了一個提著行李站在路邊的軍人以外啥也沒看到。毛金蘭覺得自己感知錯了,移開目光之前,她又看了一眼軍人身上嶄新的綠色軍裝。真漂亮。毛金蘭移開了目光,卻不知道被自己所看的那個軍人背後出了一身白毛汗。看著年輕了許多的毛金蘭,陳建邦心裡很想哭,他從沒想過妻子年輕的時候會這麼漂亮。那燦爛地笑臉就跟盛開的茉莉花一樣,芬芳又淡雅。這笑容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他沒忍住,便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年輕的毛金蘭那麼警覺,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她發現了。陳建邦還想看,肩膀便被戰友打了一下:“建邦,你看啥呢?”陳建邦對戰友笑了一下:“沒看啥,你買好粽子了?”國家規定,城鎮居民在端午節這天有粽子供應,可憑人頭一人領取一個粽子,供應地點就在國營飯店,國營飯店就開在供銷社的旁邊。在建國之前,國營飯店和供銷社本是一間高檔的酒樓,建國以後被國家收編,房子換回去了,酒樓的大廚現在成了國營飯店的大廚,拿著工資成了國家的工人。“買好了,走吧,上我家坐坐去。”戰友一手提著粽子,一手提著陳建邦的行李。“噯。”陳建邦應著,走了兩步又扭頭回去看,戰友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排著隊的人除了老太太便是老頭子,連個年輕的女人都沒有,也不知道陳建邦在幹啥。仔細琢磨了一下,難道是當兵當傻了,沒見過供銷社排隊買東西?想想自家部隊所在的小山溝溝,戰友悟了。陳建邦跟著戰友回了戰友家,他家現在住在公安家屬院。他的戰友姓李,叫做李全,兩人是同年兵,不過和陳建邦一直在部隊幹不一樣,李全當了三年志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