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時有些靜,窗外不遠處梅溪河的水聲隱隱約約,趙鬱甚至能聽到屋子裡秦蘭芝的呼吸聲。他輕咳了一聲,寒星般的眼睛看向秦蘭芝:“你身子哪裡不爽快?”又急急道:“這市井之間能有什麼良醫,你今日就跟我回去吧,王府裡的何大夫是我母妃從京城請來的,醫術頗為高明,讓他給你看看脈息吧!”他擔心秦蘭芝,還沒回王府就直接到了秦蘭芝孃家,打算直接接了秦蘭芝回去。秦蘭芝垂下眼簾,捏緊手裡的帕子,低低道:“那日我冒犯了郡王您,側妃命人把我喚了去,說是要罰我,我嚇得差點暈過去,就向側妃請罪,離了王府了。”趙鬱:“”他怎麼聽不懂秦蘭芝的話了?秦蘭芝半日沒聽到趙鬱的回應,抬頭看向趙鬱,見他面無表情坐在那裡,心裡不由更怕了。可是她是死過一次的人,知道自己若是留在王府,還會像前世一樣沒命,因此秦蘭芝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直視著趙鬱的眼睛,聲音低而堅定:“郡王,側妃叫了官媒,給了我出府文書,上面蓋了州衙的官印——如今我已經不是福王府的人了。從此以後,我婚嫁自由,與您無干。”秦蘭芝一向乾脆,與其這樣吊著趙鬱,黏黏糊糊地曖昧著,不如把事實說出來。趙鬱性子何等高傲,他絕對不會糾纏。從此一刀兩斷,各自安好!趙鬱何等聰明,如何會聽不懂秦蘭芝的話?他只覺得胸口似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半天才找回呼吸,可是呼吸刺痛,如無數牛毛細針紮在肺裡,密密的刺痛瞬間蔓延開來。趙鬱的鼻樑也似被人擊中,就像習武時兄弟間喂招不小心碰到一般,先是一陣痠疼,接著眼淚就泉水般湧了出來。他背脊挺直坐在那裡,怔怔看著秦蘭芝,發現她膚光勝雪,雙目盈盈,神情堅定,一臉決絕,分明冷酷之極。趙鬱移開視線,不肯再看秦蘭芝。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太丟人了!男子漢大丈夫,被自己的女人明明白白厭棄了,難道還要哭哭啼啼挽留麼?趙鬱用力抹了一把臉,啞聲道:“好!”他起身就走。秦蘭芝見他忘了帶小炕桌上的那個玄緞包袱,忙拿起來追了過去:“郡王,您的包袱!”趙鬱腳步不停:“是給你的禮物你若是厭惡,扔了就是!”說罷,他掀開青竹門簾,急急走了出去。秦蘭芝抱著沉甸甸的包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著青竹門簾揚起又落下。趙鬱下樓的腳步聲又急又響,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到了。秦蘭芝知道自己該開心的——趙鬱那樣的高傲,以後他再也不會回頭了,她終於自由了啊!她翹起嘴角想笑,可是臉頰癢癢的。秦蘭芝抬手一摸,發現溼漉漉的,原來是淚啊!淚水流到嘴角,她嚐了嚐——又苦又鹹!秦蘭芝知道自己該笑的,可是笑了一半,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面。她抱著包袱蹲下身子,無聲地哭了起來。對趙鬱來說,她不過是個陪睡了一年多的侍妾,也許會一時不捨,可是那一絲情意很快就會煙消雲散。可對她來說,趙鬱是她同甘共苦耳鬢廝磨朝夕相伴了八年的良人,她和趙鬱一起經歷過那麼多苦難,可是不管前生還是今世,她和他卻都無法一起走到最後 翡翠搬了張小凳子坐在二樓欄杆內,透過刷了一遍桐油的白楊木欄杆,呆看著庭院裡梧桐樹綠意盎然的樹冠。屋子裡隱隱傳來秦蘭芝壓抑的哭聲。翡翠低下頭,拭去順著眼尾流下來的眼淚。蘭芝難過,她也難過,可是翡翠知道,蘭芝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對的。翡翠跟著蘭芝多年,知道她的性子。蘭芝從小愛說愛笑性子活潑,與其在福王府內夾著尾巴戰戰兢兢享福,不如回到自己家裡自由自在度日。反正蘭芝總有法子把日子過得舒舒服服開開心心。過了一會兒,聽到裡面哭聲漸漸聽不見了,翡翠便下去打了一盆井水送上來,推開門送到了屋子裡,服侍著蘭芝洗了臉,又安排她在床上睡下了。一直到了天擦黑時候,秦二嫂才從外面回來了。秦二嫂一邊洗手,一邊問道:“姑娘呢?”萬兒正要說話,翡翠卻搶先道:“娘子,姑娘累了,先睡下了!”又道:“姑娘說晚上吃飯不要叫她!”秦二嫂原本要上前看看女兒的,聞言只得作罷。一直到了深夜秦仲安才回來。秦二嫂知道他是去秦老大家看婆婆秦老太去了,便只是問了一句:“婆婆身子還好吧?”秦仲安欲言又止。秦二嫂見狀,便道:“怎麼?難道婆婆那邊又起什麼么蛾子了?”秦仲安嘆了口氣:“母親不太高興,說蘭芝都回來這麼久了,為何還不去看她老人家”“讓蘭芝去看她老人家?”秦二嫂冷笑一聲,“讓她再坑陷蘭芝一次?去年元宵節晚上走百病,那晚上她是怎麼坑陷咱們蘭芝的?若不是蘭芝反應快跑了回來,說不定早被她老人家賣進梁皇親府裡做六十多歲老頭子的小老婆了!”秦仲安也想起了往事,頓時啞口無言。他這個母親,別的都好,就是自私又偏心,把老大一家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