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頭,可以看見一抹巍峨的雕樑畫棟的影子,那是浮羅大帝所居住的宮殿,酆都的權力中心。過忘川河用的是竹筏,划船的是個沉默寡言的老者。竹筏一次承載不了太多人,簡薇也是這時才看清了白無常的面容,那是個穿著襯衫、白淨又討喜的矮個兒男生:“您兩位先過吧——就當是為剛才的幫忙道謝。”不出意料,是個很好聽的少年音……也不知他是怎麼把一首首歌唱成那個模樣的。簡薇剛想說什麼,他身後卻有鬼魂開始躁動:“憑什麼啊?!我們明明在隊伍的最前面,憑什麼讓他們先上?”“有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等著。我和黑無常,還有這二十幾號大兄弟都陪你等著。別急別急啊。”白無常扭頭對那個鬼魂喊道。那個鬼魂卻還沒有放過,仔細看去是個長髮女人,她指著這邊罵道:“你們要討好這個小丫頭,卻拿我們行方便?我呸!我要去投訴你們!”“去吧去吧。”白無常面色不改地掏了掏耳朵,“你不去,我也早晚要送你去判官跟前的。只是你活著的時候做了些什麼自己心裡清楚,還是先操心操心將來吧。”長髮女人臉色煞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指尖微微垂落下午,不斷髮顫。她忽然反應過來還要見什麼“判官”,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黑無常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手腕上的手鍊一閃成了粗長的黑色鎖鏈,伸手一拋,鎖鏈就纏上了那女人的腰,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所以說嘛,有什麼好急的呢。”白無常嘖嘖了幾聲,抬頭道。“倒也不必。”諸離的聲音突然在簡薇耳邊響起。他喚出行周劍,劍鋒在幽暗的世界裡發著令人膽寒的光芒。他踏上劍,修長的手掌伸到了簡薇身邊。“咱們能直接渡這條河,用不著爭渡、過冥府的關卡了。”簡薇下意識地將手伸了過去,借力踏上了劍,對愣住的黑白無常點了點頭,兩人穩穩地向閻羅殿飛去。白無常:“……你看見沒唉,他們就這樣直接飛過去了?”黑無常:“我看起來像是個瞎子嗎?”白無常:“不是,等會兒?他們就這麼直接飛過去了?說好的過忘川河必須坐船呢?”黑無常:“……”白無常:“等等!那個男的!有點兒眼熟!這不是諸行周那個煞神嗎?”黑無常:“不用強調了,是個鬼都能看出來……把你的下巴收一收,丟不丟人!幹活去。”不知為什麼,諸離對冥府似乎熟的很。“師兄,你怎麼好像來過這兒似的?”簡薇問他,“難不成你想起什麼了?”諸離:“……是想起了一些。”並不是什麼好回憶。也不是他希望自己想起來的那一部分。“你以前來過這裡?”簡薇低頭,古樸森然的閻羅殿近在眼前,“那你有沒有記得些什麼人,也許我們可以去問問你當年是為什麼失憶的。”“我跟這裡的鬼神並不怎麼熟,也不必問什麼當年的事。”諸離淡然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總會自己慢慢想起來的。”簡薇覺得有哪裡不對……但還是應了聲“嗯”。落地,閻羅殿前種著一大片梧桐樹,青銅鎖上雕刻著的獸面紋張牙舞爪。“咔啦”,大門被開啟,長裙迤邐的長安今天將頭髮梳高了一些,沒有帶頭飾,只是耳朵上夾著一對明亮的雀型耳鐺,雀羽自耳垂邊垂下,搖搖晃晃,頗為惹眼。“兩位請進。”要不是他開口,他跟洛陽真的像了個十成十,尤其那股從一舉一動裡透出來的氣質,“崔大人等候二位多時了。” 三十四崔明是個貌不驚人的讀書人,眼角眉梢都透著書卷氣,瘦弱的身軀撐不住寬大的衣袖,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有種纖細溫潤的玉質感。只是他抬頭看人時,雙眼裡透出的點點幽藍色,給平淡的面孔增添了一種妖異而沉斂之美。“來了。”崔明輕輕笑了,目光停留在諸離的臉上,語氣裡聽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態度,“這可真是……好久不見。”諸離不回答,簡薇替他答道:“師兄他自從現世以來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崔大人若是要寒暄,恐怕師兄一時也答不上來。”崔明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身後的大門被緩緩推開,金線刺繡的靴子踩在了梧桐葉上,葉片每一絲碎裂聲在這寂靜的判官殿裡都十分突兀。一身黑衣的浮羅大帝走了進來,眉間一絲血線,紅的刺眼。“失憶了?”浮羅大帝咀嚼著這個詞,神色莫名。崔明和長安起身行了禮,避讓出主位。只見大帝撫了撫案上擺著的醒木,矜貴地吹了吹指尖的灰,這才橫眉冷對,看了過來,“那你當初持劍闖閻羅十殿,劍指諸天六宮,把鬼城鬧得個天翻地覆這回事——你就當它不存在了?”簡薇:……還有這回事兒啊。諸離:“……有這回事嗎?”浮羅大帝眼角一抽,沒忍住,嘩啦一聲站了起來,微微低伏了上身說:“別想騙孤!諸行周你明明就記得這檔子事!你有種做別沒膽子承認啊!”“……”諸離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側過了臉,出塵渺逸的側臉十分平和,倒讓浮羅大帝有種是自己在無理取鬧逼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