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臉上的表情像是惱羞成怒,只是夾雜在一道道疤裡頭,叫人有點辨識不清。齊太君被她一頓搶白,胸口越發的堵了,幾乎都要口不擇言了,“那是齊家列祖列宗的功勳,我們自然是能拿來用的!你不過一個賣身為奴的丫鬟,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又怎麼會懂得什麼是蔭庇!”“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仗著先祖功勳胡作非為的人,才有了那麼多紈絝子弟,才有了那麼多冤假錯案!”玖荷想起上輩子的遭遇,還有她這兩輩子見過的許許多多的事情,道:“仗勢欺人!為非作歹!”大老爺這會總算是跟上了齊太君的思路,看了一眼已經氣喘吁吁,快要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齊太君,接過了話茬。“廖將軍可想好了,喜愛美色沒什麼,但是跟太后對上……你可拗不過去!”又去看羅大人,“太后說她是奴婢,她就是奴婢!”那太監又往前一步,“太后娘娘的懿旨在此!”“從手書變成了懿旨,太后可真愛多管閒事!”“若不是將軍幫你,”大老爺陰沉沉地看著玖荷,“你連狀都告不了!我們仗勢欺人?難道你不是?若不是借了將軍的勢,你早就被我收拾了!還用等到現在?”大老爺又笑了兩聲,“不過有太后在,你以為廖將軍能有幾成勝算?”玖荷一瞬間有點黯然,她從進來縣衙就在想這個問題。卻不是為了案子的輸贏,而是為了這已經變味兒的審訊。到了最後竟然成了對比身後勢力的戰場。那尋常百姓除了祈禱功勳貴族的善心,還有活路嗎?只是她忽然想起陶大人那一句相信人間自有公義,便立即又打起精神來。玖荷搖了搖頭,道:“不管是誰幫我,我的狀紙上可有寫過一句謊話?我告的可有一件是誣陷?”“沒有!”振聾發聵的聲音響徹大堂,不少人為之一振。“我仗勢不是為了欺人,而是為了伸張正義!你又是為了什麼?”玖荷輕蔑的瞥了他一眼。“你仗著權勢顛倒黑白,還以此為傲,縣令接了狀紙,你反倒覺得是我佔了將軍的權勢,既然要佔,我便叫你看看什麼叫權勢。”“正義你贏不過我,權勢你一樣贏不過我!”玖荷衝著那屏風就拜了下去,“爹爹,哥哥,我今天晚上就回家去。”屏風倒了。睿王爺也不知道怎麼一點彎路都沒走,一腳踢翻桌子,又踩塌了屏風,就這麼走了出來,直直的衝著玖荷就去了,其他人一個都沒被他放在眼裡。世子目瞪口呆看著他親爹的身影,急忙跟著一起走了出來。羅世同樣是目瞪口呆,雖然還沒反應過來那句話裡的“爹爹,哥哥”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明白睿王爺已經徹徹底底的站在這小婦人一邊了。況且……他回頭看了看大堂上頭的牌匾,明鏡高懸四個大字,卻是對著大堂,他這個整日審案的人一點都看不見。羅世又想起他剛剛接任大興縣令的時候,又想起遇見的第一個涉及勳貴的案子,還有他第一次衝著權貴低頭。可是最後響起來的,卻是孟氏的那句話。“不管是仗了誰的權勢,我伸張的是正義!”羅世手中的驚堂木就這麼拍了下去,他腦海裡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定國侯強搶民女,逼良為娼,證據確鑿,索性孟氏並無大礙,按律該判服刑三年,重打二十大板!知法犯法,拒不悔改,罪加一等!”“你!你!你!”齊太君指著他的鼻子,連著說了三個你,就是沒說出來話。“我是先帝親封的侯爵,我們家裡的爵位是高祖皇帝親封的!我家裡的牌匾是高祖親手寫的!”大老爺依舊在垂死掙扎。玖荷方才說了那樣一些話出來,現在整個人都血脈僨張了,她雙頰一篇緋紅,眼睛亮得好像星辰。“我是先帝的侄女兒!是皇帝的姐姐!我是高祖皇帝的嫡支!我身上流著他的血,我過年是要去太廟祭拜他的!”這樣一番話,玖荷正常的時候是絕對說不出來的,可就是現在這麼激動,她說完之後臉上是越發的紅了。睿王爺哈哈大笑起來,“說的好!”玖荷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還要狀告太后!”所有人的視線就都落在了那個太監身上。太監一向最是能察言觀色的,雖然一樣對這個發展很是摸不著頭腦,但是骨子裡的趨吉避凶已經叫他做出了判斷。他轉身便往外頭走。廖紀安不過兩步就趕上了他,抓著他的領子將人又拖了回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太后手書,遞給了睿王爺。羅世的視線又落在睿王爺身上。說真的,方才雖然被這——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打了一頓雞血,可是狀告太后……他就算又有了雄心壯志,卻還沒膽大到這個程度。睿王爺將那手書掃了一遍,跟方才太監說的幾乎是一字不差。“此乃家奴,奴不告主,你們自己回家關起門去解決。”睿王爺眉頭一皺,可是看見下頭那方大印,忽然又笑了起來,“這事兒你們管不了了!我能管!”他又伸手朝玖荷道:“路引給我。”說著匆匆拿了兩樣東西出去,又叫隨從提了太監跟他一起,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