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滯了將近一天的思緒,渾渾噩噩了快一天的行屍走肉,這一刻終於重新恢復了思考的能力。然而他寧可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對!對!是我乾的!”晁元辰捂著腦袋,一邊說著對,一邊拼命地搖著腦袋。“告訴我,太子殿下,你都做了些什麼,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這一步的!”意滄浪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呢喃道。說話的時候意滄浪將視線移到那犬屋裡頭。意滄浪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他經歷過末世,也見識過不少變態,卻從來沒有想象過有一天要面對自己的阿卷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局面。他甚至無意識地將懷中劇烈顫抖的少年摟得越來越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驅散掉一點他體內的涼意。為什麼,為什麼他的阿卷會做出這種事。意滄浪的懷抱越來越緊,緊到晁元辰都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了,這時候意滄浪身上那甜膩的龍涎香早就被現場的血腥氣和自己就吐的穢物掩蓋了,難得的清明讓他腦子裡甚至產生了“傅丹青真的生氣了,他要把自己憋死”的荒謬想法。然而讓他更加想要窒息的,卻是意滄浪看向自己的冰涼的眼神,那裡面透著一股不再溫暖的陌生,像是在看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怪物。他不是怪物!不要這麼看著他!“手是你砍的?”“嗯……”“你身上的這些傷,你找不到工具,所以砸碎了瓷器,用碎瓷片去割?”“……”晁元辰離散的記憶漸漸組織成段,“對……我割不斷,是瓷片太小了,所以我吧各種瓷器都砸了去找合適的……我讓人把她丟掉,再也不要來煩我……”“……”意滄浪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開口,“你說的對,她再也不能來煩你了。”晁元辰哆嗦了一下,視線看了看那個時不時抽搐一下的人,再看看意滄浪,忽然發現自己喉嚨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自己做的!自己傷的人!那自己以前像老皇帝那樣動輒說的廷杖呢?受了廷杖的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直到現在晁元辰覺得後悔了,只是意滄浪的一個眼神,就讓他覺得自己心臟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似的呼吸困難。“我錯了,傅丹青也不會再理我。”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就讓晁元辰驚慌失措了。“對不起,我錯了!丹青我錯了!我不該割她的手,我、我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別再來煩我了,嗚哇——我再也不這樣了!”意滄浪看著小太子涕淚橫流的可憐模樣,整個人像是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都不管自己的衣襬上還沾著那些被他吐出來的穢物就死死地抱著自己,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模樣。半響,意滄浪吐出一口濁氣,問道:“你為什麼道歉。你說過的,你從來不會後悔,你忘記了嗎?”“還是說僅僅是因為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我,所以你道歉了。” 朝爭之暴君身後的男人(9)晁元辰, 現年十四歲, 現任晁氏王朝儲君,從來無法無天隨心所欲的他終於遇到了人生中的最大危機。不是傅丹青不理他了。而是他發現,自己曾經活在一個荒謬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比一夕之間, 發現自己一直以為的無可爭辯的世界觀被顛覆更能讓人崩潰。他是儲君, 他想要的東西就能得到, 這理所當然。可傅丹青說,不是, 世上的所有人要得到都要有付出, 無論付出的是貨真價實的物品,勞動或者腦力謀劃。他是君, 是晁氏王朝唯二的君者,生來與眾生不同, 可以隨意決定一個奴婢的生死。老皇帝折騰死了那麼多人,整天一不順心就把下人拖出去打死,奴婢的性命就是這樣輕賤的,可以被他們隨意擺弄。可傅丹青說, 不是,剝除了那層身份的外衣, 君也好,臣也好, 百姓也好, 奴婢也好,都是人, 在自然天地眼中皆不過是百年性命的芻狗,就跟人眼中的螻蟻一般無二。他看到人倒在那裡斷肢殘血,奄奄一息,他就會覺得噁心,會難受,這份不適來自於感同身受,來自與惻隱之心。而君者一切的優越,來自於臣民,倘若有一日臣民意識到他們不再需要屠戮自己的帝君,那麼他這個君便會輕易消失在天地之間。他討厭老皇帝,厭惡這個身上流著跟自己差不多血液的骯髒男人,這個男人的一切都讓自己感到厭惡,無論是從他癲狂的舉止還是放肆的傲慢。可傅丹青說,他在老皇帝身邊長大,體內流著老皇帝的血,受著老皇帝安排的教育,看著老皇帝的一舉一動,他正在變得與老皇帝一模一樣。……“我該怎麼辦……”長談之後,晁元辰沙啞著嗓子問面前的男人。他像是一個漂浮在海中的男人,緊緊地抱著一塊浮木,剛好又在浮木的方向上看到了一點模糊的燈光。“你該怎麼辦,取決於你想怎麼辦。”這已經是意滄浪默默將晁元辰又抱回宮殿之後了,弄髒的外袍被他脫下來隨意的丟在一邊,小太子就像每一個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褪去幼稚的狡黠與乖戾,只剩下一片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