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獨秀收回視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晚上要出席的宴會等等雜事上,然而腦中卻始終迴盪著方才看見的那一幕。“做什麼抱得這麼緊!”“什麼緊?”福伯好奇地詢問嚇了寧老闆一大跳。他的指尖下意識一抖,鋼筆尖便不小心在紙上落下一筆,深黑的墨水氤氳而成,即使很快受筆,乾淨整潔的紙面上卻也落下了一個突兀的小點。“只是偶有所感……福伯去忙自己的吧。”寧獨秀僵硬著身體,勉強笑了笑。福伯還有些擔心:自己出門去接小姐回嶽城,回來的時候感覺老爺氣色還挺不錯,心裡面還頗為歡喜。然而卻想不到短短時刻,老爺進書房裡來時,一張臉竟是又是熟悉的空白一片!空白的面容將他一切內心的波動全部封鎖到內心深處,不再鮮活,也不再可以觸碰,他端正地坐在這裡,卻彷彿一尊精緻卻了無生氣的白玉觀音像。當初大少爺忽然身死,一夜之間老爺成了孤家寡人,還要撐起整個寧家祖業的時候,那時還是個少年的小少爺,便也是這般模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少爺都始終如此,面無表情地經營著整個寧府,成為寧家那根最堅實的頂樑柱。福伯依然還記得,曾經他想要勸勸老爺去休息了,他身上的膽子已經太重。——即使口稱老爺,他在自己心中卻永遠是當年那個文弱清秀的少年。可老爺卻說:“我這雙肩,能承擔多少東西?”“我也不求多,只是兄長之託付,我之天命,卻總應該一肩挑起!”是從什麼時候,他漸漸又有了笑容呢?什麼時候起,他臉上的笑容開始浸入眼底呢?哦,好像還是前不久的事情。一切似乎發生得循序漸進,但或許因為福伯已經等待了太久,以至於他覺得這一切來得太晚又太快。快到不及珍惜,現在那輕鬆的笑容便又消失了。福伯腦中千回萬轉,卻終究沒再打擾。直到房門“咔嚓”一聲關上,龐大寬敞的書房中又只剩下寧獨秀一個人和飄揚在四下陽光裡的金塵大,古板嚴肅的寧老闆身體彷彿化作一個個斷結,一寸寸鬆懈了下來。他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大大的椅背裡,不可以了,不可以再這樣。心頭萬千苦悶,叫囂著發洩出口。正當寧老闆獨背孤窗的時候,窗外的未婚夫妻正在“兩小無猜”。“……哈哈!所以孟極一定很可愛吧!”寧織月一雙杏眼彎成了新月,笑得十分好看,語氣溫柔地配合著小朋友的講述。她十分有耐心,絲毫沒有因為小傻子斷斷續續、語不成章的破句而不耐,反而似乎當真感興趣般的四下張望了一下,“咦?那怎麼沒看到它?”寧織月是真好奇,她很遺憾自己沒有完全參與到家人的成長,反而瞎了眼將寶貴的四年光陰浪費在一個完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為了他甚至改變了自己。雖說她對顧雪君自然沒有男女之情,然而她卻更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雪君的好,與其選擇讓一個陌生的女子有可能傷害到雪君,不如讓那個玩笑般的婚約繼續。反正她也是累了,對學校裡流行的那些羅曼蒂克她看得分明,一如她送給慕容的那句詞,這世上之男歡女愛,從來都是“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既然她已經體會過所謂的愛情,那依照父親的心意,照顧雪君一世人也無妨。姑娘家十分坦然,是真坦然,而天真爛漫的男青年呢,反而是“顯得”坦然。顧雪君聽見寧織月的話後有點莫名其妙,他能感覺到這姑娘對自己這個“傻子”是沒那份心的,可那親暱的言談舉止,卻又模稜兩可地介乎於“青梅竹馬的玩伴”與“親密的戀人”之間。哦,偶爾還會對自己露出迷之微笑。就……特別寵溺,彷彿在看著地主家的傻兒子。仔細想想這似乎也並沒有哪裡不對。顧雪君嘴角抽了抽,卻還是不要臉繼續裝他的天真無辜小白蓮:“孟極被送去剪毛辣!”“欸?現在這個天?”寧織月有些詫異。顧雪君笑了一下沒說話。當時他沒多想,時候卻根據寧獨秀的種種舉止反應過來了,先是忽然送走孟極,忽然有了午睡的習慣,忽然還取消了他的牛奶,甚至還假作玩笑地表白!咳咳,這樁樁件件,都甜到了顧雪君心底裡去。哎,無論是顧雪君的寧叔叔,還是意滄浪的阿卷,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呢!顧雪君覥顏將這些當做是兩人間的情調,卻並不吝嗇,反而半帶玩笑地將這些事情“不經意”間透露給寧織月。寧織月:……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眼睛還有點痛,彷彿被什麼東西的光芒閃瞎了。寧織月咳了一聲,試探著問:“那父親這樣做,雪君覺得生氣嗎?”顧雪君輕輕勾唇,頰邊犯規的小酒窩淺淺地露出來,明明是這麼孩子氣的象徵,卻莫名讓寧織月彷彿全身被電一般一陣酥麻。他說:“怎麼會呢?叔叔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雪君吶。”這個青年吐字比常人慢上許多,卻字字清晰,唯獨“叔叔”二字,分明什麼特別也無,但偏生令寧織月聽得耳朵有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