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嘟囔一聲,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有年頭的懷錶,開啟黃銅錶殼,看了一眼,已經過六點。周明愈把完孩子再給塞進被窩裡,又去倒水給莫茹喝。周七七揉著眼睛小聲試探,“我睡不著了,能不能吃塊糖啊?”周小八則眼睛都沒睜開繼續踏踏實實地睡覺。莫茹打了個哈欠,“大閨女,哪裡有人一大早吃糖的?昨天不是還說牙疼嗎?保不齊要蛀牙了。”周七七立刻張開嘴,“你看,沒有蛀牙!”“那也等吃過早飯再吃。”莫茹不肯妥協。周七七就嘿嘿笑著鑽進爸媽的被窩裡,躺在兩人中間,“爸爸,我心裡苦。”周明愈:……莫茹翻了個身,去小八被窩摟著兒子睡了,不能和戲精打交道。周七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招兒她可領教多次,晾著就行。周七七見她躲開,就開始滿炕滾著玩兒。春天翻蓋磚瓦房的時候,炕也重新盤過的。以前炕的尺寸是三米乘一米七,南北太窄,周明愈睡不下所以東西向睡覺。後來四個人東西向也排不下,就重新盤炕,這會兒三米乘兩米的,既能讓周明愈南北向伸開腿,還能讓孩子們自由翻滾。滾到最後,她哎呀一聲,腦袋居然被懷錶給咯了一下,疼得開始哼唧,“哎呀,腦袋破了,被咯了個窟窿。”周明愈笑道:“咱上衛生室包紮一下啊。”莫茹:“包紮什麼啊,拿塊糖糊上就好了。”周七七:“我看行。”說完就咯咯笑,舉著那塊懷錶認時間。這懷錶是邱磊在城裡用雞蛋和蘑菇換的。說是一位臉上長個大痦子的老太太,因為糧油店買不到細糧、雞蛋和蘑菇,就用懷錶跟邱磊換的。錶殼背面刻著一行字:民國十年蘇氏錶行。這是一塊有年頭的古董,沒想到那人說賣就賣了,一點都不留戀,倒是讓莫茹撿了個便宜。看著那塊表,莫茹心頭一動,她對周明愈道:“小五哥,你說咱們能不能去城裡用細面換點老物件回來?”她聽邱磊說過的,鍊鋼的時候家裡的金銀首飾都被收上去,後來多半退回,但是基本也不讓戴,說這是封建地主派頭,是資產階級情調,不符合社會主義艱苦樸素的風格。從前年糧食奇缺,四處捱餓的時候,鄉下城裡老太太都曾拿首飾之類的想換糧食,結果根本不值錢!不管原本值幾兩銀子有多貴重,在捱餓的時候,一個銀鐲子換不來兩斤米!這時候比前兩年飢餓還厲害,城裡也許久吃不上白麵,對於那些沒吃慣粗糧的人家來說,還真是要瘋。所以她覺得這是個機會。周明愈自然同意,反正他也不用天天去磚窯廠盯著。膩歪了一會兒,周明愈起來熬上粥,等差不多的時候把砂鍋端下來悶著,開始煮雞蛋餾窩窩頭。天冷以後他們就沒去南屋吃飯,因為小八冬天喜歡睡懶覺,安安靜靜地能睡到八九點鐘,莫茹也不折騰他,就讓他一直睡飽。所以他們就不去南屋吃早飯,自己做了吃。正吃早飯的時候,牆頭上傳來周培基的聲音,“周明愈,借個火兒!”這是周培基又把爐子給弄死了。莫茹笑道:“真是服了他了,快給他送幾塊紅炭過去。”周培基用得不是那麼熟練,晚上封住爐子,早上想要捅開的時候,就發現已經給憋死了。等他們吃完早飯,莫茹一回頭,就發現小八醒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只瞪著眼睛盯著她看呢。她笑著把兒子抱起來,“親愛的小八,餓不餓啊。”他還差個月就週歲了,現在還在吃母乳,莫茹也給他摻了輔食,他喜歡吃鴨蛋不喜歡吃雞蛋,另外還能吃點小米糊糊和爛麵條。也沒見他過敏消化不良的,莫茹就由他喜歡。餵了奶,莫茹拿了溫熱的手巾給兒子擦了臉和手,又擦上自制的嬰兒護膚水免得皴臉,其實就是凡士林、甘油配的。“叮鈴鈴”外面傳來腳踏車鈴的聲音。周七七立刻跳下地,“哪裡來的腳踏車。”全村除了他們家有腳踏車,別人沒有,那這鈴聲就是外面的,估計是公社的幹部周七七跑去院子裡,大黃立刻跟上,她去開了院門,就見門口一個大漢推著輛破舊的腳踏車正呲著大白牙衝她笑呢。她詫異道:“你誰啊?”秦桂豪拍拍後座的青綠色郵包,自豪道:“郵遞員!”周七七還不知道郵遞員是啥呢,“郵遞員?甜不甜?”好不好吃?秦桂豪撓撓頭,嘿嘿笑道:“你爹孃呢?”“有信嗎?給我吧。”周七七伸出小手。以前大舅小舅的信都是寄到公社,爸媽自己去拿的,今兒怎麼還送到家門口了?哎呀,不爽,去公社的話,她還能順便多吃塊糖,送到家裡來,不是沒有藉口了?秦桂豪笑道:“不光有信,還得按手印。”鄉下人基本都不會寫字,簽名就不用想了,所以都是按手印的。周七七嘟著小嘴,不情願地回去喊她爹,拉著周明愈出來,還得小聲道:“爹,我給你通風報信,是不是有獎勵哇。”周明愈輕輕地在她腦門彈了一下,笑道:“別糖衣炮彈那一套,你媽說不行就不行。”他過了影壁牆看到秦桂豪,立刻笑道:“哎呀,稀客,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