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幼泓再一次見到她,是在三十歲的那一年。隔了八年的時間,他卻仍然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認出了她。風情萬種,又野性十足,既有著成熟女人的嫵媚動人,又帶了一絲被保護得極好的小女孩的天真。新開業的華潤永珍匯,她站在人聲鼎沸的超市中,巧笑倩兮,彷彿能讓日月失輝。如此美麗的容顏,相隔八年的歲月,突然之間讓他體會到從來未曾有過的心動和迷醉。還沒反應過來,姚幼泓的腳步已朝她邁了過去。“你還好嗎?”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滿盈自以為是的懷念。而她的目光從他臉上平靜無波的滑過,一如八年前麗江客棧前的那個清晨。“阿嵐。”有人在叫她。她猛然回過頭,連忙應了一聲,臉上掛著明媚勝似春光的笑容,朝那人走了過去。姚幼泓抿起嘴唇,不甘心地望向她步向的那個男人。身材高大,俊秀白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恰在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 假象是真秋風蕭瑟, 夕陽中的江西三清山,香客離去繁華散盡, 只有三三兩兩穿著青衣道袍的道姑在打掃銀杏樹落下的滿地黃葉。方嵐在正殿前的香爐矗立許久, 終於帶著滿身魂網帶來的傷痛瘡痍,放下了執著兩年的過去。陸道婆靜靜站在三清觀的正殿之中, 看著那個女孩漸行漸遠,直到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滿地枯黃的山路盡頭。陸道婆轉身掀開灰色的布簾, 抬腳跨過門檻, 卻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咯吱聲。像是有誰輕輕踏足在滿地的落葉上,枯葉破碎, 發出輕微的聲響。陸道婆驀地回身。尖刀一般的掌風立刻撲面而來, 席捲著凌冽的寒風,劈頭蓋臉朝她砸下。陸道婆猛然後撤, 腳步疾疾後退數步, 青灰色的門簾被她一把扯下, 眨眼之間從布簾的底端抽出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刀,柳葉一般輕飄飄丟了出去。“是你。”陸道婆藉由這喘息的空間, 認清了眼前的來人, 冷冷說道。詹臺及時側臉, 險險躲過她擲來的飛刀, 穩住腳步。他眉梢輕挑,慵懶又驕矜地輕輕點頭:“不錯,是我。”擺脫胡易和吳悠, 對詹臺來說並非難事,前後不過數天的工夫,他就趕上了方嵐的足程。她身上帶著白骨梨壎,又要來這三清山中找尋十方妖女,處處招眼,時時惹人擔心。何況她心意未決,若真的選擇真相破除了魂網,就要面對馬面羅剎的來襲。他…如何放心得下?他眼睜睜看著她一路強作堅強,直到三清觀中吹響白骨梨壎,苦尋真相不得,心中早已有了決斷。她的債,他來討。她的仇,他來報。陸道婆冷冷地上下打量著詹臺,從他漂亮的丹鳳眼一路掃下,掠過他握著桃木短劍的右手,看到他左掌心中若隱若現的幽藍色火焰,目光微微一滯。“你也是陰山十方傳人…”陸道婆有些恍惚,“那姑娘手裡的白骨梨壎,是你的?”詹臺輕佻地勾唇,半個字也不多說,桃木短劍慢慢舉至眉側,電光火石之間一掌擊出。陸道婆冷笑一聲,也不知她使出如何絕招,身輕如燕動作極為迅捷,不但輕鬆躲過他全力一擊,甚至尚有心情和餘力點評他的道法。“你這招豹影人形,算得我陰山十方正統。”她陰惻惻地咋舌,“四十年前我母親倉皇東逃之前,以陰山血玉為咒怨,滅了滿門派的生路。你師尊是何人,又是如何逃過血玉之劫?”詹臺的聲音平靜無波:“師尊未曾逃過血玉之劫,五年前因血玉咒怨,慘死敦煌魔鬼城的沙漠之中。”他緩緩勾唇,別有深意:“說起來,我還得叫您一聲小師姑。”爛到骨子裡的邪教陰山十方,多年來一直是詹臺的心魔。殺人如麻,逆道亂常,早不該留存人世間。他身負枷鎖,潛行世間,良心卻一直在阿鼻地獄接受拷問和煎熬,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善舉緩解一二。但這次,他有了將陰山十方斬草除根的機會。詹臺昂起頭,滿身傲然風骨:“今日前來,一為無辜受難的世人除害;二為我心上之人討回魂網情債,三為肅清陰山十方邪教餘孽,從此江湖和世間清明一片,再無邪教陰山十方。”“多情種子,不自量力!”陸道婆陰狠地抬起眼睛,嘲弄道,“今日便要你喪命於此,倒要你看看是誰肅清師門!”幽藍色的火焰霎時從詹臺寬厚的肩膀上騰起,彷彿一隻藍色的巨豹橫亙在他的肩頭,虎視眈眈。熱浪席捲而來,伴隨著詹臺的怒吼,火星點點似萬箭齊發,同時對準陸道婆衝了過去。陸道婆卻紋絲不動,衣袖輕甩,露出掌中緊握的白骨梨壎。詹臺早有準備,握緊掌中桃木短劍,目光沉沉望著陸道婆。陸道婆卻不緊不慢地吹著白骨梨壎,壎聲嗚咽悲泣,像是與幽藍色的火豹無形中對抗。火豹仍在半空之中奔騰盤旋,步步緊逼,越靠越近。灼熱的溫度幾乎已經捱上了陸道婆青灰色的衣襬。卻在此時,陸道婆鬆開口中的白骨梨壎,衝詹臺輕蔑地勾勾唇角。她攤開了左手,而白皙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