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嵐一次又一次爭取他的原諒, 而就在她以為她終於得到了他的釋然的時候, 他卻毫不留情地用了一張魂網, 切斷了她和他之間所有的關聯。“陰山十方…”方嵐喃喃地說,“他親生的母親尚在人世…還曾經是…陰山十方害人無數的妖女。”若是陸幼卿找到了親生的母親, 一張魂網而已, 對於手持血玉的陰山十方傳人來說, 又能有什麼難度?前因後果,已經這樣清晰明瞭,她卻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方嵐曾經深深愛過的那個人, 早在車禍和尋親之後,就變換了人形和真心。“我身上的魂網,是陸幼卿…親手下的。”方嵐抬頭,輕輕地對老林說。是陸幼卿在“失蹤”當晚, 親手下在她的身上。從方嵐自客棧中醒來的那一刻開始,黑色的霧氣仿若蛛網,自軀體開始侵蝕入魂, 將她曾經的那些過往一抹乾淨。從此以後,她的學校,她的親人,她的青蔥歲月,全部像一張又一張扭曲又失真的畫卷,永遠也沒有辦法露出真正的容顏。除非她死。他是恨她出現,還是厭她糾纏?是決意報復,還是隻願與她再無牽連?而他下手的那一刻,又知不知道被魂網附身的方嵐,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瞭解到所有的真相,從此淪為一個自相矛盾的女瘋子,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情愛錯付,所戀非人。他們就算沒有愛情,也總有相伴成長的親情。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要被他這樣肆意地侮辱和玩弄?連她和他的過去,也要被他用一張魂網親手否定?她帶著錯誤的記憶,去尋找一個錯誤資訊的人,這難道不是一場最可笑最可悲,早就註定悲劇結局的曠世折磨?如果不是遇到了詹臺和白骨梨壎,她這一生將在永無結局的庸碌尋找之中失去希望,直到絕望地了結自己的生命。而詹臺遇到方嵐的時候,她難道不是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打擊磨滅了生機,三番五次遇險甚至不惜以身求死嗎?方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切地恨過一個人。白骨梨壎仍在她懷中,此時彷彿同她怒意滔天的心情一樣滾燙。方嵐一把將白骨梨壎拽了出來,雙手高高捧起送到老林面前。“既然白骨梨壎直擊入魂,壎聲之中我所得見盡皆為曾發生過的事實,我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方嵐深深吸一口氣,“您儘管吹響白骨梨壎,我就算暈倒一萬次,也要解開真相。”她是想拿白骨梨壎當她記憶的重複播放鍵,一次次又一次被壎聲致幻,好在噩夢之中逐漸拼湊出自己過往的種種。老林憐惜又無奈地看著她,像是想勸誡什麼,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黑瘦乾枯的指尖在白骨梨壎圓潤如玉的表面輕輕滑過,低吼一般的壎聲漸漸響起,彷彿古都長安,四方明城牆之上傳來的晨鐘暮鼓,帶著悲天憫人的滄桑感。方嵐彷彿跟隨著壎聲奔跑跳躍,直到層層白霧散盡,才看清在道路的盡頭,沉沉落下的紅日灑下惜別的霞光。而她心心念念許久的人,站在赤紅色的夕陽之中。不是陸幼卿。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再是陸幼卿了。是詹臺,她的詹臺,冷冰冰地看著她,眼梢挑起,漂亮的丹鳳眼裡滿滿承載著恨意。只一眼,方嵐便落入無邊地獄,永世不得反覆。老林將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便在方嵐淚如雨下的此時停下壎聲,將她喚醒。“骨壎入魂,勾起的是你內心深處最深的記憶和恐懼。以前的你,心裡只有陸幼卿,自然會在一次又一次的骨壎聲中回憶起他。”老林輕嘆一聲,繼續說,“心事萬千,無從把握。你心中最恐懼最眷戀的,早已經不是陸幼卿這三個字了…”不再戀幼卿,不再念幼卿,不再恐懼失去幼卿,也就沒有辦法在白骨梨壎的幻境中,回憶起她與他或歡愉或苦痛的過往。現如今的她再聽到白骨梨壎,浮生幻境之中,所見卻唯有詹臺一人而已。作者有話要說:下魂網給方嵐的那個人,就是陸幼卿~另外,幼卿爸爸的車禍和方嵐無關。方嵐在千里之外的大學裡呢。老規矩,不能在評論裡討論得太露骨啊,以免劇透~ 空谷芳蘭方嵐再也沒有辦法,在壎聲之中回憶起她與陸幼卿之間點點滴滴的往昔過去。“你能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行動, 距離深愛之人千里之遠, 卻永遠也沒有辦法控制你的心, 在靈魂深處到底希望得到些什麼。”老林長嘆。前路漫漫, 想靠著至毒的法器白骨梨壎恢復記憶, 本也是一條不可能達到的無解之路。魂網一日不解, 方嵐任何搜尋記憶的努力都只能是奢求。而說到底,她最終的選擇, 仍然只能在真相, 和可能瞬間到來的死亡之中,二選一。現在回想起來, 詹臺當初未必猜不到真相。他對她,對白骨梨壎都瞭解甚深, 極有可能早已在她噩夢之中的囈語拼湊出了陸幼卿的真面目。解開魂網,得知真相,卻要面臨馬面羅剎可能的來襲。而不解開魂網, 就永遠沒有辦法得知真相,要做一個沒有家人、沒有記憶也沒有過